点击全文阅读

　　“妈，你怎么了？”他走到母亲面前。

　　“啊！”

　　速来胆大的母亲，却像是被他吓了一大跳，猛然往后仰了过去。

　　陆琛狠狠皱起了眉头：“妈！”

　　陆母回过神来，抬手在眼角擦了一下，一时间不敢去看儿子。

　　她低着头，语气仓惶：“我……我梦见瑶瑶了。”

　　陆母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对孙女的怜惜与思念，反而充满着恐惧。

　　若是平日里，陆琛一定能察觉到这里头的不对劲。

　　然而，此时的他也在精神恍惚中，并没有听出母亲语气的古怪之处。

　　母子两人在客厅里，沉默无言的对坐到天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陆母似乎缓和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可能是孩子死得太惨了，所以怨气重。”

　　那句‘死得太惨’深深戳中了陆琛的心。

　　他想起沈安语对他说，瑶瑶在死前，一直在叫爸爸妈妈。

　　她还那么小，却孤零零的死在手术台上……

　　“等到天亮，我就去城郊的法源寺，去给孩子点个长明灯。”陆母看向儿子：“也给你求个平安符。”

　　陆琛从来不信所谓的今生来世。

　　所谓的长明灯，不过是借着亡者的名义，抚慰活人的心灵。

　　所以，瑶瑶的死，也让母亲感觉到不安吗？

　　陆琛浑浑噩噩的去了公司。

　　面对一大堆文件，他却根本无心处理公务，心乱如麻。

　　中午的时候，助理忽然来敲门。

　　“陆总，您让我核实的事情，我已经核实过了。”

　　陆琛瞬时精神起来。

　　他盯着助理的眼神，有一种不自知的紧张。

　　助理咽了口唾沫，忐忑的看着陆琛：“三年前那份鉴定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在这一瞬间，陆琛反而心头一松。

　　比起瑶瑶不是他亲生的，他此时更害怕面对的，是自己搞错了结果，放弃了自己的女儿。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陆琛挥了挥手。

　　助理向外走，临近门口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还有事？”陆琛抬起头，不悦的撇了他一眼。

　　“陆总，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告诉您。”助理站在门口，年轻面庞满是纠结。

　　陆琛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助理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会是他人生的难以承受之重。

　　“做检查那天，您母亲忽然找了过来。”助理垂着头，一字一句：“原本她说是要跟我一起，亲自等结果。但是，我去倒水的时候，看见她似乎动了我放样本的盒子。”

　　“她说，是不小心碰掉了，给我把盒子捡起来。”助理说得磕磕绊绊：“我那时候，也没多想。”

　　寻常人，谁能想得到，会有当妈的，掉包自己儿子做亲子鉴定的样本呢？

　　那一瞬间，陆琛几乎觉得眼前发黑。

　　世界的底色，似乎都变得模糊，在他眼前扭曲成一团黑色的杂质。

　　他脑海中出现了许多，曾经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

　　他母亲一直不喜欢瑶瑶。

　　在瑶瑶出生三月的时候，她就让沈安语好好养身体，然后赶紧再要一个儿子。

　　瑶瑶被查出白血病时，他与沈安语都悲痛欲绝。

　　母亲却第一时间就找上了他，让他放弃瑶瑶的治疗，不要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花那么多钱……

　　桩桩件件，都表明了母亲对瑶瑶的不满。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母亲会去调换他的鉴定样本……

　　“不……这不可能。”

　　陆琛站了起来。

　　助理跟了他好几年，上一次见到他这样失态，还是在拿到鉴定结果之后。

　　陆琛根本顾不上别人的眼神。

　　他要去法源寺。

　　他亲自去问母亲，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第十三章

　　寒冬腊月，来寺庙上香的人都变少了。

　　庙门口的腊梅，在冰雪中开得冷冽。

　　陆琛开着车，一路疾驰，车轮将半融化的脏雪溅得老高。

　　片刻之后，他到了城外的法源寺。

　　寺庙是清净之地。

　　陆琛并不吵闹，他两眼发红，在寺庙里找母亲的踪迹。

　　顺着一阶阶的台阶，他越走越急促，全无平日里的镇定自若。

　　路过宝华殿，满殿神佛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忐忑与懦弱。

　　陆琛如同一个被照妖镜对着的要怪，脚下不停。

　　终于，在一间禅房边，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母亲在禅房里，跟大和尚说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瞬间，陆琛顿时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禅房外，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点点的揪紧。

　　“我当时，只是不想他在一个病秧子身上，花太多的时间，太多的钱。我不想她们母女，拖累我的儿子……”

　　“自从知道瑶瑶死了，我成宿成宿的做噩梦，我梦见瑶瑶，朝我伸手，叫我奶奶……”

　　陆琛如遭雷劈，捂着自己的心脏，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和沈安语刚刚结婚的时候，公司才创办了不久。

　　他虽然靠着生意赚了些钱，但当时资金周转很紧张，手头并不宽裕。

　　得知瑶瑶患病之后，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将房子给卖了，给女儿治病。

　　然而，母亲劝阻了他，还一直吵闹，说瑶瑶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他们陆家，就根本没有得过白血病的基因。

　　他不知道要怎么给母亲解释，也怕母亲去安语和瑶瑶那里吵闹。

　　争到最后，他拔了自己和瑶瑶的头发，交给了助理去做鉴定。

　　在那之前，他根本没有怀疑过，沈安语会背叛他。

　　所以，他连鉴定都没有亲自过去，只打发了助理去走个过场。

　　然而，鉴定结果，几乎让他觉得天都塌了。

　　回想起曾经，陆琛恨极了当时的自己。

　　正如沈安语所说，他就是个胆小的懦夫！

　　怎么当初，他就不敢直接问一声沈安语呢？

　　或者，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换个鉴定机构，再检查一次呢？

　　他失魂落魄的往外走，一颗心像是被千刀万剐。

　　寺庙的和尚正在念经，可这令人心静的经文，却无法让他的心静上片刻。

　　冬日的风雪越来越大，陆琛整个人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站在寺庙门口，紧攥着手机，再次拨打沈安语的电话。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安语。

　　只是这一瞬间，他就是很想找她。

　　他们的女儿死了，她一定悲伤至极，只有她能共情他的伤痛。

　　电话响了一声两声，一直无人接听，直到被挂断。

　　他想起曾经，他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的拒接她的电话。

　　当时，她抱着病重的女儿，心里该有多绝望？

　　火葬场

　　沈安语将女儿的尸身，送去了火葬场。

　　生离死别，从来都是人间至痛。

　　有亲人相互陪伴，那样的痛楚，似乎就有了人分担。

　　所以，将亲人送往火葬场，往往不会一人独行，家中亲眷都会到场。

　　可沈安语却偏偏是一个人送瑶瑶来的。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茕茕孑立，只有两个亲人。

　　一个是她的丈夫陆琛，已经跟她恩断义绝。

　　一个是她的女儿瑶瑶，正是她今天要送葬的人。

　　沈安语的眼泪都已经流干，穿着一身潦草至极的黑灰衣衫，靠在铁栏杆上，送了女儿最后一程。

　　一把大火，伴随着沈安语已经风干的眼泪，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小捧骨灰。

　　沈安语将女儿的骨灰抱在怀里，亲自去买了两块墓地。

　　一块，埋她的女儿。

　　另一块，埋即将死去的自己。

第十四章

　　陆琛没有回家。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那个所谓的家。

　　于是，他像第一次拿到鉴定结果那晚，一个人在酒吧买醉。

　　热辣的酒精从喉间灌下去，让记忆与疼痛，都变得麻木。

　　酒醉后，陆琛醉醺醺的往家里走。

　　冬日的寒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在路边的花坛里吐了一场。

　　片刻之后，他踉跄着靠在花坛旁的台阶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是被冻醒的。

　　远处传来有些陌生的声音，年轻男人嗓音里带着哭腔：“你相信我，我会努力的，我会给你和孩子更好的生活。”

　　陆琛摇了摇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曾经。

　　当年，他也是是带着这样的一颗心，拼了命的工作，想要给安语和瑶瑶，最好的生活。

　　可惜，这一切都被他亲手摧毁了。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心里给这位正在诉说承诺的兄弟喊了声加油。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下一句。

　　“青青，你不能这么做！你怎么能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

　　陆琛眉头一跳。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路灯下，叶青青跟一个年轻男人拉拉扯扯，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叶青青一直推拒着那个男人，声音哽咽，语气却很坚决：“贺勇，你不要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我的孩子，也绝不能有个搬运工爸爸。”

　　“青青！你相信我！你给我一点时间！”男人的哭求，在轻微的雨夜里，传得老远。

　　叶青青却反手甩开了他的手。

　　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那根项链：“你知道吗？这根项链五十万！他买给我的！他能给我的生活，你就是再奋斗三十年，也赶不上！”

　　“你别再来了！”叶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