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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愤怒于梅将军的有恃无恐，却也只能按下恼怒，和颜悦色道：“甚好。”

从福宁殿出来，凌濛初步履匆匆要去太后宫里，眼前倏然窜出一人来，竟是夏容与。他耐住性子，强行压住自己的语气，“你挡住我的道了。”

夏容与怀里抱着暖手壶，“亏你和吕穆清称兄道弟，今儿在朝堂上竟不闻不问，在下佩服。”

凌濛初冷着脸，“你怎么知道我不闻不问了？”

“这么说，您这是要去太后宫里求情？”

凌濛初眼中露出阴戾的杀气，“我要做什么，好像轮不到你来管！”他推开夏容与，大步往前。

夏容与并未去追赶凌濛初，他悠然的站着，审视着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午时，暴雨倾盆而下。前些日的积雪还未融化，如此冬雨，天阴云暗，莫名给人以压迫烦闷之感。慈宁殿里的丝竹声渐渐被雨声吞没，刘娥兴致极好，命人撑起窗棂，歪在雕花的罗汉床上看雨品茗。

雨声淅淅沥沥，细细的寒风扑面，她身上盖着远疆进贡的羊毛毯子，手边搁着一本书，静静的望着窗外。

窗外只是一堵墙，高高的红墙，遮盖了所有的日与月，年少与温柔。

有时会觉无趣，即便站在权力之巅，也依然不曾得到自由。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的雨，恍然回神，才动了动手指，示意底下跪着的人起身。梅将军年过半百，在朝中威武赫赫，此刻在太后跟前，亦是谨小慎微，极为克制。

他道：“不如借此除去吕穆清。”

第九十章：小年

刘娥神情不明，悠然的翻了一页书，“除不除你看着办，不要影响那件事便可。”

“是。”

至小年这日，雨雪更甚，五岳庙除去僧人，极少有人来往。

乐仪早早吃了膳，裹着狐毛披风，穿着蓑衣蓑帽，搓着手在院门口翘首以盼。秦姨娘知道她在等无介几人，往手炉里装了炭火，眼巴巴送去给乐仪拿着，说：“这样大的雪，他们怕是不会来了。你可别冻着自己，这儿可没有医女。”

乐仪有些失落，但她不舍放弃，依然直直站在院门口候着。

至午时，终于隐隐约约瞧见红绿的身影从雪白天地里行来，她看不清来者的脸，似心有灵犀一般肯定是她们，忙不迭的进屋给炭盆加炭，烧火煮茶，待她们走到了院门口，便飞奔着跑去开门，引着她们进屋取暖烤火。

甜瑶指指无介肩膀的布袋，高声呦呵：“羊腿来咯！”

烤羊腿的做法原本极为简单，但毕竟是过小年，为着有趣，乐仪特地在敞厅临时用石头搭了小灶，从厨房的灶肚里铲出许多已燃的柴火，又另外添了许多，待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了，她才去处理羊腿。

无介从井里打来温热的水，帮衬着洗净羊腿。他发现乐仪手脚极快，只见她麻利的拿银簪子在羊腿上细细密密的戳了许多洞，又用菜刀均匀的划了许多横条，接着是抹盐和酱汁。

无介忍不住问：“酱汁是哪儿来的？”

乐仪颇为得意，“我自己做的。”她仔细均匀的抹着盐粒和酱汁，说：“知道今天要烤羊腿，我早就往庙里要了许多酱料，里头有桂皮、八角、草果、老姜……我一早就调配好了，就等你们的羊腿呢。”

甜瑶和春彤脑袋凑到了一处，死死盯着羊腿，口水直流。乐仪却将羊腿往瓷缸里一丢，洗洗手，就要去给大家烤红薯和板栗。甜瑶急道：“我现在就饿了，怎么不烤羊腿？”

“要腌一腌才好吃呢！咱们午膳吃席，晚上再吃烤羊腿！”

“你备了席面？”无介越发惊讶。

“当然！你们可是我的贵客！”乐仪笑眯眯的，已经开始洗五花肉。

乐仪预备的席面极为丰盛，前两日，乐府遣人送来两马车的年节用度，鸡鸭鱼肉、干果点心、青菜果蔬，都是大媳妇尽心尽力预备的。

另外，庙里头也遣人送来两箩筐土豆白菜黄豆之类，皆是五岳庙赏地里自种的。别说菜肴丰盛，即便没有存货，乐仪也能想出许多法子来做一顿美味。

唯一的问题是，这儿属于北方，而乐仪是南方口味。所以红烧鱼上面盖了厚厚一层辣酱，清蒸的白菜心里头绊了咸蛋黄，还有麻、辣、烫的拨霞供也不一样——她将汤锅架在小炉子上，锅里盛的是大骨头汤，里头添了干菇、红枣等物，另用酱、椒、芝麻、桂皮等做成酱汁，切成薄片的鱼肉片羊肉片往汤锅中略略一烫，再往酱汁里头一撇，滋味极为鲜美。

甜瑶是最贪食的，众人都是边吃菜边说话，唯她一味的只知道烫肉吃。无介笑话她：“咱们甜瑶儿，当真是埋头苦干！晚上还吃不吃烤羊腿了？”

甜瑶不以为然，“待会我去庙里逛一圈，保准就消化完了，回头再来吃烤羊腿！”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看着乐仪，满脸的赞赏，举起了大拇指，娇憨的笑道：“能认识乐仪，真是我一辈子的福气！我们永远做好朋友可以吗？”

没等乐仪开口，春彤已经“呸”了一声笑起来，“上回在我家吃春饼，也是这么说！是不是只要给你一口吃的，你就和谁都能做永远的好朋友？”

甜瑶振振有词，嘴上口里都不见停，“既然有好吃的，为什么不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杨锦笑道：“羊肉店的丁大爷，也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甜瑶鼻尖微耸，“丁大爷可比你有意思！”

元荨插嘴，“人家杨锦和春彤下辈子都要做好朋友，犯不着对你有意思！”他话里藏机，音未落，被春彤一把瓜子丢在脸上，脸上羞得囧红，“整日颠三倒四，难怪你考试回回倒数第一！”

“喂喂喂……”元荨正要辩驳，被杨锦抢了先，“春彤，切不可揭人伤疤！”

春彤骤然羞答答的，声音也柔了许多，“我知道咧。”说完，两人眼神交缠，柔情千许。他们一唱一和，气得元荨说不出话，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咬下一口白萝卜，酸的满口牙掉了一地，“怎么是酸的？”

“酸萝卜是不是酸的，难道是甜的？！”众人哄堂大笑。

除了拨霞供乃甜瑶最爱，乐仪炒的板栗她也吃得停不下来。

板栗还未吃完，又见乐仪端出来一碗水晶般透明的点心，急得她筷子一丢，打了个饱嗝，摸着肚皮站起来，说：“我去庙里逛逛，回来再战。水晶糕给我留着，你们别吃光了！”

无介逗她，故意馋她：“除了水晶糕，乐仪还做了炸春卷、桃酥和……”

“打住！”甜瑶连连摆手，人已经跳到了台阶下，喊道：“乐仪，帮我留着，一样留一个……两个吧……不，留三个就行！”

元荨见她穿戴单薄人已经跑开，连忙拿起披风追出去，“我去陪她，省得她乱跑迷路。”

只见两人奔进雪地里，甜瑶的声音被风化开，“我们去塔楼上瞧瞧，可以看到山下的雪景！”

第九十一章：焚塔

膳食毕，春彤和秦姨娘帮忙收拾碗筷，乐仪从瓷缸里取出腌制好的羊腿，用从庙里厨房要来的几张干荷叶里里外外包好，外头又另裹了一层厚厚的泥浆，这才挖开灶肚将羊腿放入火坑里。

她做膳食时认真而从容，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内，不慌不忙，给人平和而静谧之感。杨锦在一旁帮着添火，无介帮着煮茶，秦姨娘和春彤帮衬着收拾里里外外，待乐仪忙完，其他人也都忙完了。

此时茶已煮好，热雾袅袅，廊下雪花缓缓飘落，远山树木萧萧，偶有鸟雀啼鸣。众人围坐灶火，闻着烤羊腿的香味饮茶闲话，心中无比惬意畅快。

杨锦吟唱：“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春彤用崇拜而爱慕的眼神凝视着他，随着他的音调在小腿上拍着节奏，低声默唱。

乐仪瞧他们二人琴瑟和谐，莫名失落，望着无尽连绵的雪絮，怔怔发呆。

无介见她痴痴的，遂问：“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