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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传来凳子拖拉的声音，裴云礼坐在了我的对面，他已经穿戴整齐，完全不复昨晚醉酒的狼狈，又恢复成那个冷静，从容的裴云礼。

此刻，他一边整理衣袖一边用眸子打量着我，眼神闪过一丝不悦。

我别过脸，不想与他对视。

王姨是在裴家打拼多年的老人了，她多会看眼色啊，见此情形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先生。太太可能只是累了，我们说了些闲话。”

裴云礼微微颔首，寂静的餐桌，只有微微碗筷碰撞的声音。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类似于卡通片里播放的幼稚的铃声，我不由自主的被声音给吸引，瞟了一眼。

就那一眼，便在我心底瞬间炸开，血肉模糊。

令我震惊的不是那个铃声，而是隐藏在那串陌生的号码身后的来电背景，是一个女孩的照片，她跟我长得很像，跟那个死去的温姀长得很像很像。

我的视线无法从那张照片上移开，那个女孩的笑容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每一处都与我有几分相似，但却又有所不同，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裴云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背景，他的眉宇深深的皱起，转手接起来电话，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也怪客厅里真的过分安静，裴云礼即使没有按免提，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40章

“怎么样？”女孩的声音黏腻又带着撒娇，透过电话传来。

“什么怎么样？”裴云礼兴致缺缺。

“哎呀，你讨厌，当然是说我给你的铃声和来电背景啦，你可不许擅自改掉啊。”

“等下次见面，我要亲自检查的，你在做什么呀？我有点想你了，你能来看我吗？”女孩继续说着，说到最后慢慢变成恳求的语气，像极了当初的我。

裴云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晚上去看你。”

那边迅速传来女孩的欢呼声，他的嘴角不可控制的微微扬起。

他很快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放下。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他终于感受到我的注视，他抬起眼眸来与我对视。

我突然憋不住笑了，感觉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了，轻松无比。

我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菜叶放入碗中，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我感到裴云礼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我缓缓开口：“裴先生，我看着这个女孩长得好像温姀。”

我此话一出，他平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松动，露出一丝裂痕来，裴云礼的眼神变得复杂。

“你认识温姀？”他问我。

我将那一块青菜送入口中，嗯，很是可口。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爱她吗？”

裴云礼沉默了，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看向了别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我，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爱。”

“拿另一个女孩做替身来缅怀她这叫爱？”我追问他，一边剔除磁盘中的鱼刺。

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在爱一个人时，会在对方离开，在你无法得到时去选择找一个相像的人呢？裴先生，你爱的到底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外貌？”我连续出击。

他依旧没有回应。

“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再找一个跟她相像的姑娘，然后跟她在一起，腻了就将她踢掉？”

“兰因絮果？莞莞类卿？拟态而非求真？故人之姿总是难以忘怀？还是过往如走马灯一般一一重现，你贪婪的从一个人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端起面前的热水，慢慢地喝着，感受着那股温暖从喉咙流入心底。

“裴云礼，你总以为机会无限所以不珍惜眼前人，你总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你的爱从来都不真诚，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谈爱。”

“在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开始追悔莫及，拿某某人来做替身以此缅怀白月光，这种事情真是够恶心人的。”

我说到最后，他的脸色一句比一句黑，他阴恻恻的问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雾水在我眼眶中集结，迷迷糊糊中我看着眼前我深爱过的男人，泪水划过，我没有去擦拭，而是任它肆意流过脸颊。

“裴云礼，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可你却依然在外花红酒绿，养女人。”

“做可笑的替身文学，你这样的人可不要自诩深情了，你没有心。”

第41章

他的目光由凌厉变为深深的疑惑。

我的心好钝痛，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出去，哦，是我对他根深蒂固的爱，最后一丝都没有了。

其实刚刚在问他到底是爱人还是爱外貌时，我在心底也同时在追问自己，我又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本来就将我当替身，将我当成一个物品一样寄托感情的人，我明明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我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问自己，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因为当时他确实是从光明里来，他拉我出黑暗，他给了我希望和温暖，他是我的救赎，是我在绝望中看到的一束光。尽管现在我看清了真相，但我不能否认，他曾经对我的重要性。

那为什么经历过这么多，我现在才幡然醒悟呢？

因为心死从来都不是一瞬间的事情，爱未必会因为没回应而消失，但一定会因为反复失望而衰竭，爱不可能单单几次心碎就喊停。

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一次次失望的累积，是深夜里独自流泪的无助，是每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是每一次被搁置的感受。我曾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坚持，就能够赢得裴云礼的心，但最终我得到的，只是更深的伤痛。

以前，我曾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他会看到我的好，会懂得珍惜我。

可是坚持到头来，还是一个又一个的替身文学，不断的上演，真是有够可笑。

上一辈在给裴云礼念书的时候，《人间失格》中有这样一句话：“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

而现在，仅仅一个电话的功夫，我的心也判若两人。

我真应该谢谢那个与他通话的女孩，谢谢她改了手机铃声，谢谢她改了来电背景。

解开了我所有的困顿与疑惑，解开了我所有的迷茫与对裴云礼无法消逝的爱意，原来那股爱就像已经生长于我的骨髓，需要做一个很大很大的大手术才能拔的干净。

但现在，我感到了一种解脱。那个电话，那个女孩的照片，它们像一把锋利的刀，切断了我对他最后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