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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黛溪打来电话的时候，陶萧昀正在苗晨的舞蹈工作室跳舞，手机在椅子上震了很久她也不知道。
苗晨看中了尚飞春款的限量版板鞋，问陶萧昀那里有没有，没等陶萧昀回复，她又说现在二级市场已经炒到大几千了，如果能弄到的话她愿意翻倍，出一万五。
陶萧昀想也没想：“有啊，你在哪呢，我给你送去。”
尚飞很少做板鞋，今年春天跟国外一家以做板鞋闻名的品牌联名出了限量款，一方面拓宽一下品牌知名度，一方面也算是为了新市场探一探路。板鞋以草绿色为主，配上米杏色的鞋底和鞋带，清新又稚嫩，起了个名字叫【春之翼】，当时只发行了100双，并且给每双鞋都打上了编号。
陶萧昀这双鞋是29号，是禹黛溪送她的，在陶萧昀刚过去不久的29岁生日那天。
禹黛溪不是个小气的人，不，可以说是非常大方了。这一年来陶萧昀收到他大大小小十几个礼物了，都是明码标价的高档货，遇到什么买什么，赶上个节日就送，很少费脑子和时间。
不过禹黛溪送东西的方式跟正常人不一样，陶萧昀经常觉得，他的目的是花钱让人恨他，而不是感激他。也就自己这种爱钱比爱面子多得多的人，才能消受得起。
比如他们第二次约会，见面前陶萧昀特意从网红店买了一套粉色小香风套装，想打造一个有点品位的娇妻形象，却发现平时那些帆布包都配不上了，就从高仿店买了个假的香奈儿。虽是高仿，但价格不便宜，她觉得足够以假乱真了。
那天他们去逛了后海，吃了饭划了船，陶萧昀还在酒吧里一展歌喉给他唱了ʝ��������首歌，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完美，直到最后禹黛溪开车带她来到商场，直接进了香奈儿专柜。
柜员似乎认识禹黛溪，问他这次买什么，禹黛溪指了指陶萧昀身上的包：“就这款，现在有货吗？”
柜员低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陶萧昀想去捂住包已经来不及了，她后来才知道这个所谓的高仿连logo都做歪了，有点见识的人一眼就看见了。所以这一整天，禹黛溪就看着自己背着假包洋洋得意，真够丢人的。
更丢人的还在后面。柜员还想给客人保留一丝体面，说有同款，要哪个颜色。禹黛溪问都没问陶萧昀，说：“就这个，黑色的。”
柜员还在挣扎：“是送给这位小姐吗？这位小姐已经有黑色的了，要不要考虑一下白色呢？我们这款白色上身也非常好看的。”
禹黛溪打断她：“你看不出来吗，她这个是假的。”
说完，禹黛溪还特意转头，盯着陶萧昀看。
陶萧昀堆起一个标准的假笑，无处安放的眼神往下瞟，然后灵机一动轻轻拉了一下禹黛溪的袖子，用娇羞的声音说：“哎呀，真是的。”
她只能这样佯装示弱搪塞过去，但心里已经礼貌问候禹黛溪祖宗十八代了。
最后黑的白的两个颜色陶萧昀都要了，脸都丢光了，她不能跟钱过不去。
她捧着两个真正的香奈儿回到出租房，打开后使劲闻了闻，果然是香的。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奢侈品，而且是属于自己的，哪怕得到的过程尊严尽损，她还是紧紧抱在怀里连睡觉都不撒手，像是抱着小时候缺失却无比渴望的洋娃娃一般。
从很早起陶萧昀就明白，尊严才是奢侈品，并不是人生的刚需，她要不起。
那天晚上禹黛溪还发了一个欠扁的信息：“今天开心吗？”
陶萧昀秒回：“超开心的。”
过了很久，禹黛溪回复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陶萧昀毫不在意。
从那之后每次禹黛溪送礼物都是漫不经心的。像是“买鞋时他们硬推给我的丝巾”，“同事买多了一个包匀给我了”，“圣诞节国外有折扣”，“积分再不用年后就过期了”，甚至是“客户送我的我用不上总不能当垃圾扔了吧”。陶萧昀通通接受，从不嫌弃，热情反馈，甚至献出相应的情绪价值来表达感恩。
但29岁这个生日礼物有点不一样。
陶萧昀知道禹黛溪一定会送自己生日礼物，多半又是哪个品牌的应季新款，她的期待并不高。那天禹黛溪说他早下班，回来接陶萧昀去吃饭，进屋的时候陶萧昀就看到他拎着一个礼盒。果不其然他直接递给陶萧昀，冷淡地说：“礼物。”
陶萧昀先是小步扑过去，搂着禹黛溪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雀跃地接过来，打开，看到了一双很小清新的尚飞板鞋。说实话，那双鞋当时的定价并不高，又是禹黛溪自己公司的新款，算不上多贵重的礼物，甚至有点敷衍了。陶萧昀一时间愣在那里，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如何准确地表达感激。
禹黛溪瘫在沙发上，带着点狡黠，说：“看一下侧面。”
陶萧昀看了一下，鞋的侧面做出一个突出的字体编号，29，她立刻明白了用意。
禹黛溪得意地笑着：“他们好多人都抢这个数字，但谁也没抢过老子，哈哈。”
陶萧昀意外地看着禹黛溪，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爽朗又天真，还带着点狡猾幼稚，笑起来露出一整排大白牙，像个没心没肺的男学生。陶萧昀有点不敢去相信，他的得意是因为给自己争取到了同龄的编号鞋吗？
不过那种悸动转瞬即逝，陶萧昀再看那双鞋时想的是，再过一段时间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当苗晨从陶萧昀手里接过那双鞋时，首先看了看侧面的编号，然后说：“29？姐姐为什么留了个29啊？”
陶萧昀有片刻的出神，她脑中突然闪现出生日那天禹黛溪没心没肺的得意模样，心里难得的涌上来一股不舍。她结结巴巴的，想回答苗晨的问题，可脑子想的确实另外一件事，费了半天劲她才慢慢捋顺自己的想法。
她想把鞋要回来，她不想卖了。
苗晨已经穿上了鞋，在舞蹈室里转悠几圈，做了几个街舞动作，又用手机拍了段小视频。陶萧昀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盘算着等她玩够了就把鞋要回来，钱退给她，实在不行就跟她说实话，她会理解的。
可突兀地，苗晨又脆又甜地说：“姐姐，你周四那天有时间吗？”
“有的啊，怎么了？”
“我妈，想认识你。”
陶萧昀感觉背部一僵：“你妈？”
苗晨抱歉地笑了下：“忘了跟你介绍了，我妈是……”
“我知道！”陶萧昀抢着说，而后又觉得失态了，“上次你在店里说过的。”
“哦。”苗晨嘟了一下嘴，“哎呀，也没有别的，就是我在家提过我和尚飞陈总的太太是朋友，她就说能不能认识一下。我也只是问问啊，你要是不想也没关系，她那人也挺莫名其妙的。”
“可以，我有空！”
苗晨点点头，注意力马上又回到了鞋上：“姐姐，我穿这个鞋好看吗？会不会有点不搭？”
陶萧昀斩钉截铁：“好看！搭！”
怎么说呢，陶萧昀承认她这个转变有点狗，但再来一遍她还是会卖。她能控制住一万五的诱惑就不容易了，但无论如何也没法拒绝郑慧之的邀请。
谁不想见郑慧之呢？陶萧昀想，哪怕她只是拿自己消遣一下也要去。
几年前陶萧昀曾见过郑慧之一次，那时候她还在西单的一家商场做导购，郑慧之在一楼签售她的自传书。陶萧昀下楼搬货的功夫，听到有个大学生模样的读者问郑慧之：“您觉得女孩子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野心。”郑慧之的声音很温柔。
当时陶萧昀就把那箱很重的货放下了，鬼使神差地去买了一本郑慧之的自传，那本书一直跟着她在北京搬来搬去。
没一会陶萧昀就完全忘了禹黛溪那茬，留在舞蹈工作室跟苗晨又聊了一会。苗晨让她去上一节街舞课，陶萧昀没什么舞蹈基础，但闲着也无聊，就去了。一节课下来出了一身身汗，倒也酣畅，她正准备去冲个澡回家，随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手机，震惊地怵在那，禹黛溪给她打了六个电话。
禹黛溪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更别提这种连环夺命call了。
第一个念头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不会要守寡了吧？
陶萧昀刚要给禹黛溪回电话，禹黛溪的微信就发过来了，一句话：
【看到信息后把春之翼那款鞋给我邮过来，发顺丰，急用。】
她敲开微信对话框，本想问他要鞋干什么用。可仔细想想，之前也出过类似的状况，禹黛溪有时候会跟总部那边对开发的事情，需要在大量产品中选一些细节，上次讨论到一双早期的球鞋时手上没有样品，禹黛溪就让陶萧昀从家里给邮过去的。
陶萧昀先没回复他，而是在几个二手平台搜了一下有没有转卖春之翼的卖家，眼睛都快累瞎了，终于找到一个泉州的卖家。陶萧昀把链接发给禹黛溪，同时发了一个语音：
“老公我找到一个转卖这款鞋的，而且离厦门更近，比北京发过去快很多呢，你派个人开车去取就行，要不我帮你联系他吧？“
她以为自己处理得很周到了，可也就一分钟的时间，禹黛溪的电话打过来了，开口就问：
“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