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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思意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在仅隔十厘米的地方停住。

　　这是原赐之前给她说过的，最遥远又最近的距离。

　　温思意拉出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她想开口问问他，问他疼不疼。

　　可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喉咙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剩下无声的哭泣。

　　这时，背后的门锁发出声音。

　　温思意诧异地回头望去，发现陆盛铭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中提着一个果篮，发丝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疲惫又沧桑。

第29章

　　这是温思意第一次看到陆盛铭这副模样。

　　之前在金融界叱咤风云的男人不见了。如今的他和自己一样狼狈。

　　此刻，病房里的三个人，只有原赐是干净的。

　　“你来做什么？”

　　温思意迅速擦掉眼泪，嘴唇压得死死的。

　　陆盛铭缓缓将果篮放到前面的那张桌子上，不去看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原赐是我最好的朋友……”

　　早在陆盛铭认识她爸爸之前，他就和原赐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他六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改嫁。

　　一夜之间，陆盛铭成了孤儿。

　　被同学孤立，被老师指责，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家常便饭。

　　最苦的时候，是原赐领着他走出来的。

　　那时候的原赐住在他隔壁，人们路过都会说这家小孩是个丧门星，招惹不得。

　　可原赐一家人从不在意外头的风言风语，会给他送饭，给他辅导作业……

　　陆盛铭痛苦地闭了闭眼，回忆瞬间如同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

　　而一旁的温思意早已泣不成声。

　　“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要遇到我？”

　　她扬起头，期盼陆盛铭能给她一个答案。

　　陆盛铭看了她半晌，垂下了头，又说起一件往事。

　　当时陆盛铭跟着温思意的爸爸，事业刚刚有了点起色。

　　他毅然选择从苏市回到海市发展，而当时原赐正好在海市读大四。

　　饭桌上，两人多年不见，相谈甚欢。

　　陆盛铭敬了他一杯酒，笑道：“好久不见，听说你今年也要毕业了。”

　　原赐点了点头，面色红润，眸子里还闪烁光芒。

　　多年好友的陆盛铭瞧出不对劲来，调侃他：“说，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闻言，原赐的一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连摆手。

　　半晌，他又说了句：“前几天在社团迎新会上，认识了一个大一的学妹。”

　　听到这里，陆盛铭挑了挑眉毛，“哦”了一声。

　　原赐浅笑低下头：“现在还不好意思开口，怕把人家吓到。”

　　陆盛铭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整个人又靠向沙发里，点起了根烟。

　　淡淡的烟雾笼罩着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眯着眼问：“她叫什么？”

　　“温思意。”

　　这是陆盛铭第一次听到温思意这个名字，但是转眼也就忘了。

　　后来再听别人提起，是在一场饭局上。

　　一向低调的温前辈那天喝醉了酒，谈论起他的女儿多么优秀，那是一个侃侃而谈。

　　那是陆盛铭第二次听到温思意这个名字，当时只觉得有点耳熟，总感觉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

　　直到他在学校外面见到她的第一眼，脑海中突然自动浮现起原赐那晚说的那些话。

　　模糊的印象第一次和现实中的脸重合了起来。

　　听到这里，温思意微微愣怔。

　　原来，陆盛铭不是因为自己与何皎皎生得相似才来寻的自己吗？

　　她顿时觉得头痛欲裂。

　　陆盛铭说到这里，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半晌，温思意颤抖着站起身来，逼自己直视陆盛铭的目光。

　　“小叔，我们聊聊吧。”

　　对面的人有片刻的迟疑，身体僵硬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开口：“好。”

第30章

　　陆盛铭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听见温思意叫他一声小叔了。

　　两人并肩来到医院外的一处花坛边。

　　树荫投下两人的影子，温思意低头看着，发现都被拉得老长。

　　“思意，如果我说我三年前不曾想逼你走你信吗？”

　　这时，陆盛铭突然开口了。

　　温思意有些诧异，眼神里尽是迷惑。

　　“可是之前你让我辞职的事，换何皎皎上岗，这些事难道不是真的吗？”

　　她有些哽咽。

　　三年前，她心里充满了委屈，但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陆盛铭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血色。

　　“那些事不假，可是思意，当时你真的甘愿只做我的秘书吗？”

　　听到这句话，温思意心口一紧。

　　那六年里，她自己时常会怀疑自己的职业定位。

　　她当时真的只愿意做陆盛铭的秘书吗？

　　温思意不由得想起当时自己刚高考完，填报志愿时，父亲走过来问她想学什么。

　　那时刚上高中的弟弟争抢着回答：“爸爸，我想学金融，以后好继承咱们的家业。”

　　闻言，父亲并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温思意。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自己想学法律。

　　“哦，那你为什么想学法律呢？”

　　父亲的声音柔了下来，安静地注视着她。

　　温思意眼眸里泛起泪光，她说如果正义能够当道，自己的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温思意的母亲，是父女俩一辈子的痛。

　　从她刚记事起，看到父亲某天晚上冒着大雨赶回来，脸上身上全是雨水。

　　也许正因为全身都被淋湿了，温思意起初并没有看见父亲眼角挂着的泪。

　　她抬头望向父亲，问：“妈妈呢，怎么还不回来？”

　　父亲伟岸的身体有了一丝颤抖，温思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清晰地记得，父亲缓慢走到她面前，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妈妈永远都不会回来。”

　　听到这句话，年纪尚小的温思意哭闹不止：“你骗人，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回来陪我……”

　　后来，果然如父亲所说，温思意再也没等到自己母亲回来。

　　等她再长大了些，听别人偶然说起，说自己的母亲是为了保护父亲死的。

　　那时候，温思意的父亲天天跑工厂督工，母亲也就任劳任怨地陪他跑。

　　可是就在那晚，两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父亲认出一个是对家工厂的当家，这是来寻仇来了。

　　可怜母亲傻傻地一心护在父亲面前，活生生替他挨了十几刀，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刚好那晚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切罪恶的痕迹都被那场雨给无情地冲刷干净。

　　知道了这件事后的温思意不曾有一天埋怨过自己的父亲。

　　父亲也很自责，她知道的，是父亲每晚睡不着就去母亲生前的房间呆着，一呆就是一整晚。

　　要是母亲真恨父亲，便会不得让他每晚都在自己房间能够安睡。

　　自那之后，父亲对待事业更加上心，厂越开越大。

　　他常常自言自语，说母亲要是还在就好了。

第31章

　　温思意也无比想念母亲，尽管母亲的面容在记忆里已变得愈加模糊。

　　但思念从不会跟随时光的流逝而消散，每晚午夜梦回时，她会觉得是不是母亲来看了自己。

　　可是母亲从不入温思意的梦中，直到她填报法律专业的那割晚上。

　　温思意第一次梦见了自己的母亲。

　　梦中，她还是孩童模样，母亲在前头走，她在后面跟。

　　可是母亲走得太快了，她只得加快自己的小碎步，努力跟上。

　　但越来越遥远的距离，她就要快触摸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温思意感受到自己留下一行眼泪，她在梦中哭喊：“母亲，不要丢下我！”

　　母亲回过头，温柔地看着她：“乖女儿，人总是要离开的，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终点，遗忘才是。”

　　下一秒，温思意就从梦中惊起。

　　满身的冷汗让她无比清醒，可惜在梦的最后她也没能看清母亲的脸。

　　自那之后，温思意想着自己一定要学好法律，这样才能为母亲伸张正义，才能将坏人绳之以法。

　　可是九年前的她，毅然抛弃了律所的实习机会，选择去陆盛铭的身边当个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