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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着牙，说到最后，已然是歇斯底里。

　　是啊，既已经戳破，我又何必在装模作样，既恶心了他赵延卿，也恶心了我自己。

　　如此憋屈，倒不如堂堂正正做交易。

　　闭了闭眼，再度对上赵延卿没有情绪的眼眸，我努力压下怒气，又平声对他道，“赵延卿，我可以替你那个宋玉兰去死，但是我的明儿，他得回到他真正的亲人身边。我明儿的离开，换你心爱之人活命，你可答应？”

　　“答应什么？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去赔上自己妻子的命？”

　　“真娘，你觉得我疯了？”

　　什么？

　　一瞬间，我怔住了。

　　赵延卿的话，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叫做，为了一个无亲无故人，去赔上自己妻子的命？

　　我怔住片刻，却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呵呵，妻子？

　　棋子罢了？

　　他这般说话，无非就是为了替方才的恶毒嘴脸找补。

　　大约是想着迂回稳住我，省得我做出些过激的行为来，坏了他的计划。

　　“真娘，我猜，你现在心里头一定在想，我是在刻意稳住你，生怕你做出过激行为坏了我的计划……”

　　我咬着唇，正努力的想要找措辞与赵延卿博弈，然而下一刻，他却又开了口。

　　澄澈的光线下，那张清隽幽寒的脸勾起了一丝笑意，姿态极散漫的盯着我，轻叹了口气，挑眉道，“阿真，我不明白，你为何总是相信旁人，却不肯多问我一句？”

　　我总相信旁人，不肯多问他一句？

　　言下之意，是想说他从未有过拿我给宋玉兰做替死鬼的想法？

　　呵，他真当我是个傻子了？

　　真以为，三两句话，又能将我哄骗过去？

　　从前的我或许有可能，但如今，我对他只剩下恨意。

　　爱情使人盲目，一旦抽身便会格外的清醒。

　　因为，我连片刻的动容也没有。

　　四目相望，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我不禁失笑，嘲弄的看了他一眼，冷哼道，“赵延卿，我能问你什么？”

　　“问你是否将我的孩儿送给了你的姘头？问我是否替他人做了嫁衣？还是该问问，那满院子的玉兰树是怎么回事？”

　　大抵是因着豁出去了，此时再与赵延卿质问，我再无半分恐惧与胆怯，只余满腹的怨恨与厌恶。

　　而赵延卿，他仍旧是那副散漫姿态。

　　他半靠在那把红木圆椅上，修长的手指撑着下颚，似笑非笑的盯着我。

　　片刻，戏谑道。

　　“怎么回事？自是因我容王殿下与从前的婢女宋玉兰有私，为着这一片深情，从容王府至景园皆是种满玉兰树，只为睹物思人，但凡所到之处皆要有那婢女的痕迹。哪怕那玉兰已嫁做人妇，依旧痴心不改，对吗？”

　　“这些话，都是李肃告诉你的？”

　　“你只听他一面之词，可有想过他所言是否有虚？又或者说，他那等人头猪脑，是否叫奸人蒙蔽？”

　　他勾起唇，手中的茶碗轻轻落到了茶几上，未等我言语，又继续道，“阿真，第一，从未想过拿你的性命去换任何人的命。第二，我与宋玉兰从未有私。第三，你可知道，宋玉兰原本不叫宋玉兰。”

　　“李肃既与你说了我与她所谓的私情，想必应当也告诉过你，我府中那位凝霜与她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你说，她妹妹叫凝霜，她又怎么能叫玉兰呢？”

　　“宋玉兰一开始不叫宋玉兰，她叫宋艳雪。至于为何后来叫了宋玉兰，想来……是晓得我喜玉兰花儿，便故意起了这么个名儿，好叫旁人多加遐想。”

　　“只是她未曾料到，即便外头风言风语，我也并未有纳她入后宅的意思，后来眼见我这处攀附无望，便使了些手段，害她那嫡姐意外溺亡，而后代其嫁入陈相府。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陈相那个长子心里头只有她那长姐，是以，宋艳雪嫁过去之后过得并不好，几乎三天两头挨拳头，如此便又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你所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想来也都是她为达目的传出来的。”

　　“而我与她，从始至终都全无半点关系，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冗长的解释，裹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情绪，赵延卿的话，说得十分逼真。

　　倘若，不是我曾险些被他害死，或许我就信了。

　　倘若，不是我被那宋凝霜欺负了那么许多年，我也信了。

　　但此时，我只觉得好笑。

　　我红着眼，讥诮的望着赵延卿片刻，不由嗤笑出声，叹息道，“赵延卿，你倒是很会胡编乱造，说起谎来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是……你约莫忘记了，我，明真，容王府正正经经的正妃，被一个婢女骑在头上整整三年！每一回，哪怕明知是她有意陷害我，你却都一心偏袒于她！哪怕她的巴掌都甩到了我的脸上，受罚的也还是我！”

　　“赵延卿，过去那些桩桩件件，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她宋凝霜给我的羞辱，欺凌，我时刻铭记于心！”

　　“所有你告诉我！难道，这些也是假的？也是她宋玉兰做出来的假象？”

第085章、你真的这样想？

　　是了，风言风语是旁人才做出来的假象，那他对我的漠视呢？他过去日日夜夜的偏心与冷厉呢？

　　我苦笑着，眼泪汪汪的望着赵延卿。

　　回溯过往，恨意与愤怒再度翻涌。

　　而赵延卿，终于在说了诸多谎言之后，骤然哑声了。

　　大抵是想不到该怎么继续圆谎，他散漫的姿态变成了不自然的局促。

　　片刻，避开了我的目光，轻声道，“阿真，我……我那时只是想着，不叫人察觉到我的软肋，我……我以为你是可以应对的……”

　　软肋？

　　以为我可以应对？

　　这谎话，说得未免太勉强了些。

　　我心中冷笑，不想再与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索性话锋一转，重新绕了回去，闭了闭眼，淡然道，“罢了赵延卿，究竟是何原因我也不想知道了，更不想去追究些什么，你也不必为了糊弄我费心思。”

　　“我还是那句话，我替你的宋玉兰去死，你将我的明儿还给我，或许我不能养育他，但他绝不能养在你和宋玉兰身边。”

　　“我的孩子，他要堂堂正正的活着，他不需要你和宋玉兰这样偷鸡摸狗的，比阴沟蛆虫还要肮脏恶心的父母。”

　　是的，我的明儿，他绝不能在这等污秽不堪的环境下长大。

　　他也决不能有那样污秽肮脏的父母，他必须在堂堂正正的，在阳光下长大。

　　哪怕我不能看着他成长，但我至少可以替他找到一个好的去处。

　　张大娘一家，便是最好的去处。

　　到时，我再多给她们一些细软银钱，往后我的明儿也不会有什么委屈。

　　人生在世，不过吃穿住行，我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我只望着，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过着比常人要富裕一些的日子，等到成年，娶上一房媳妇儿，做一些小生意，平平庸庸的，快乐的过完这一生。

　　想到此处，我又重新平复了情绪，抬眸再度望向赵延卿，平静道，“赵延卿，我不指望我的明儿能有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望着，能用我这条贱命，为他换取平凡而快乐的一生。”

　　我噙着泪，话说到最后，情绪已没了半分起伏。

　　随着我的声音渐渐细微，赵延卿也不再说话，或许，他是再没有什么好说的。

　　“阿真，你真的这样想？”

　　他托着下巴，静默的看着我良久，终于不再去辩解什么。

　　只是，那双令人一贯辨不清情绪的眸色里，仍旧流露出几分虚假的柔情，轻叹了口气，似还有些悲凉的意味，苦笑着应我道，“罢了，你一定要如此，便由着你。”

　　“回去吧，用完了午膳，一会儿便启程回京都。”

　　“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一趟，半个时辰后到大门口等着我。”

　　赵延卿语气沉沉，话毕，起身踏出了房门。

　　我木然的站在原地许久，望着他彻底消失在甬道里的背影，既生出了一种轻松感，却又隐隐有些沉重。

　　轻松，是因着我终于将一切与他摊牌。

　　沉重，则是面对死亡的沉重。

　　或许，我这条腿全然完好时，便是我的赴死之日，又或许，还等不到那一日。

　　但不论是哪一日，这一切，都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从赵延卿房里再回到正院，已是一炷香之后，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了，李嬷嬷一面命人重新热菜，一面又有些担忧的在旁问东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