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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齐骨说得最多的，便是要完成顾瑟遗愿，给齐骨找个好人家，叫她一生无忧。

　　齐骨从来，志不在此！

第15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知道她的话，约莫只有说给项尘寰，才能被听懂，被理解，并给出实际帮助，齐骨也不藏着掖着，把昨日自己悟出那些道理和疑惑，一一说给了项尘寰。

　　开篇，齐骨的话，便叫项尘寰惊讶。

　　“齐家的败落，我并不是没有预料过。”

　　“关于人生之事，我自小就明白，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也没有什么人，是能不为利益驱动的。”

　　项尘寰不懂齐骨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但又不好打断，只静默听着。

　　齐骨接着道：“我九岁那年，爹爹的寿辰，排场也很大，算是这些年来，最奢豪的了。”

　　那一年，相府权势如日中天，前来拜寿者络绎不绝，皇帝陛下亲至，祝齐云衡福寿无双。

　　那一日，齐云衡获财宝美姬无数，乐得合不拢嘴。

　　“永安城里，大业天下，但凡男儿，谁不想位极人臣，享无边富贵？”项尘寰理解齐云衡的高兴。

　　“可我却不高兴……”齐骨摇头，道，“我同爹爹说，自古都讲君心难测，又说盛极必衰，这话传到如今还未曾断绝，想来必有缘由，我瞧着圣上是在对爹爹笑，可眼里半点笑意都无，我们今日瞧着富贵，谁知道这富贵还能不能延续到后头呢？我们还是低调些，为往后做打算才是。”

　　“小姐早慧，项二自愧不如。”能在权势巅峰有着这么清醒头脑，项尘寰的确敬佩。

　　“早慧么？”齐骨再一次摇头，她想起自爹娘去后所遇见种种，面色甚是感慨，她道，“如今再看，未雨绸缪，实在算不得本事。”

　　“那小姐的意思是？”项尘寰似乎想明白齐骨要说什么了。

　　“这世上，能掌控和凌驾兴衰之上的，唯有权力。”

　　“我做了家主，便可操纵齐家财产，可不看家中族老脸色，宋昭苏如今受陛下恩宠，所以他大可肆无忌惮，为我这么个废物，得罪京中诸多权贵。”

　　“想要永葆富贵，想要真正地操控自己命运，就得把权力这把刀，握在自己手中。”

　　项尘寰对齐骨悟出的东西，不敢苟同。

　　但ᵂᵂᶻᴸ他也不敢顶撞齐骨，略微点头，算是认可，而后问起原先计划：“那小姐的意思，是暂且搁置下复仇之事？”

　　“搁置？”齐骨突然发出冷笑，面上笑得怕人，阴惨惨的，不似个活人，“我原先想着，拼却这条性命，也要将他从如今的富贵上拽下去，去陪我爹爹娘亲，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他是一定要下去的，可我……我为什么要同他一块儿？我偏不！我要好好活着，我要踩着他，一步步往上爬，爬到……”

　　“嚯嚓——”

　　屋外突地划过一道闪电。

　　而后“轰隆”声响，天色忽变。

　　“冬雷？”项尘寰皱起眉头，看向齐骨，“小姐莫要说了，有些话，容易触怒老天，自古……”

　　“我偏要说！”齐骨去夺项尘寰身上佩剑，正是那把沾染过宋昭苏鲜血的利剑。

　　项尘寰怕伤到齐骨，不敢如何阻拦。

　　自他腰间解下，齐骨奔出屋里。

　　屋外苍茫一片，皆是雪色。

　　环视檐下各等丫鬟，齐骨一声冷哼，去到院中。

　　利剑划过，白雪纷洒。

　　庭中树盛雪，好似花满枝。

　　她身子轻盈，两步攀越上树，把那些遮挡视线的枝桠都削落，而后剑指苍天，怒发三问：

　　“这世上，怎么偏生只得男子可想那位置？我怎么就想不得？”

　　“那城南孤儿乞儿满地走，这样的君王，难道比我要强？”

　　“你在这苍生之上，是因着你生来就是苍穹，还是因着你把万物都踩在脚下？”

　　每发一问，雷霆震怒声响便加重于之前。

　　至第二问时，天已黑得看不出人间大地。

　　院中仆从丫鬟骇得面无血色，四下慌乱躲藏。

　　齐骨不怕。

　　她双眸朝那些如墨般的云朵望去，恨不得把这重重叠叠云层望穿。

　　直视三足金乌。

　　与天对峙。

　　到第三问，雷电自九天上劈下。

　　齐骨抬手，仗剑相迎。

　　剑已有灵，鸣声啸啸。

　　项尘寰出得屋来，见着的，便是那风吹薄衣的少女，只身仗剑，与苍天较劲场景。

　　雷电跨星河下来，所到之处，俱是焦土。

　　不知几丈高，不知几许长。

　　女子同这天意比。

　　实在渺小。

　　可她那股子倔强与坚毅，却叫项尘寰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我想！”齐骨一剑一剑，把雷电劈开，劈散，她不知在与谁说，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她只是咬着牙说，“我想要权力，想要至高无上，我要这世上所有趋炎附势之人，都看我脸色活着，要把他们所有脊梁，全踩弯去，全踩碎去！”

　　“好！”项尘寰胸中豪气蓦地冲天起，背后巨剑出鞘，被他擎于掌中，“小姐，项二来助你！”

　　天地之力又如何？

　　吾等武夫，淬体筑基，走的，便是逆天之路！

　　巨剑所到之处，雷电也凭空生出畏惧。

　　“我本欲嫁他去，再把他亲手捏碎，做个无双王妃，可他所谋，却比我要大得多……”

　　“入宫去……那宫墙深深，那是权力的中心，倘或，倘或这天底下，有最接近那位置的，或许，就得进去呢……”

　　雪与雷中，少女眼神凌冽，笑得肆意。

　　“宠儿！”

　　宋昭苏带着滚滚风雪赶来，抱少女入怀。

　　他眉间，写满焦急。

　　身后是诸多追赶不及的侍从。

　　他们连滚带爬，好不尴尬。

　　“苏延切……”

　　她喊他旧时名字。

　　抬起手来，纤指拂过他面颊，如雪泥鸿爪。

　　这是她以前喜欢过的脸，好像还似从前，又不似从前。

　　“在的。”

　　他也像旧时那样回答她。

　　我的小姐。

　　“我害怕……”

　　她总觉得她所想之事，所想做的事，都像深渊，张着巨口。

　　要把她一口吞下去。

　　蓦大勇气生出之后，与之对应的畏惧也会生出。

　　她被这两种情绪夹在中间。

　　被野心和欲望吞噬。

　　她快找不到自己了。

　　看着少女瑟缩怀中，宋昭苏又心软了。

　　他想说，若是怕，就不进宫去了。

　　可她抖得不停，眼神深处，却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别怕。”宋昭苏吻了吻她额头，又托着女子的小脸，颇为亲昵蹭了蹭，“一切有我，你要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第16章 宫阙深深深几许

　　“送妹妹入宫去？”齐南北得知宋昭苏打算时，已是半月后的事情了。

　　“嗯。”宋昭苏闭着眼，随意应着，不知在想什么。

　　“昭苏，你那般在意她，何不娶她？”齐南北也搞不懂宋昭苏这个疯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别告诉我，你真把那个什么女帝养成计划当真，还真想把她送到那位置上去！”

　　“皇后跟皇帝，也就差一个字，不是吗？”宋昭苏当然是认真的。

　　且他念头，跟齐骨无二。

　　“疯了！”齐南北摇头，难以置信。

　　也难理解。

　　“怕是不易……”岑山如今在明王府当客卿，叫人把各地情报呈上，岑山道，“今岁隆冬大雪，各地人畜冻死无数，天灾频频，不是什么好征兆，天象历法，殿下比宣也更懂才是，天时地利人和，想成就帝位，不说全得，至少要得其二，齐骨她……虽说如今殿下你势头正盛，但陛下的恩宠，是当不得真的，殿下你一没兵权，二没政权，大业财权也不在明王府，只靠着殿下，诸多事，还是难以实施！”

　　岑山，字宣也。

　　“难么？”宋昭苏听得漫不经心，睁了眼去看窗外飞雪，看得一阵，突然问今夕何夕。

　　“服了你！”齐南北被他气走了。

　　岑山也只是摇头，说声告退，便去寻齐南北。

　　宋昭苏笑笑，紫蟒袍内，金线云纹锦衣做衬。

　　天色晓光恰好，打在面上，给笼上层柔光。

　　如神如佛。

　　总不似凡尘中人。

　　“你们啊……”宋昭苏笑得快活，轻声说，“若我什么都有了，那她才不干呢，她呀，比谁都要执着。”

　　景和二十四年，七月，业帝选妃。

　　前相国齐云衡之女齐氏，得业帝喜爱，册封为后。

　　同年，业帝改年号景光，景和二十四年，亦为景光元年。

　　为区别废后，世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