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谎言是种诅咒的话，赵璟认为自己或许早就被咒下十八层地狱了。

如今寒潭之下，探手只能碰到刺骨寒冷，心肺也像是与他一同被冻着似的，四肢僵寒，叹息也像含着冰棱。

蓦地，他想到了龙椅下那张密道图纸。

该死……！

赵璟沉下了脸，不禁思考起，倘若真的有这种可能性存在的话，一个不知受伤之事是真是假的自己，在他眼前的许昭宁究竟哪个更具吸引力？

……答案不必言明，若是换他自己也会这样选。

他听到自己心中野兽的声音混合着喘息，红色的眼睛棕色的鬃毛，像个等织女星爱上他的放牛小子，对着天上人痴心妄想。

李公公战战兢兢：“陛、陛下，门外有个人自称是前太子的守卫，来给您送封信，您看要不要……？”

赵璟一身明黄龙袍，抬起血丝的眼睛，手中笔墨方才放下：“宣。”

犹豫再三，赵璟还是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内容简单——空无一字，只有一瓶未做注明的药粉。

赵翡有恃无恐，胆敢以此来威胁他。

若他喝了，是生是死，便全捏在赵翡手中；

若他不喝……

便是自愿放弃了许昭宁的归属。

赵璟心想：他有必要为许昭宁做到这地步吗？

他冷心冷情惯了，一辈子自私自利。纵使心上有她，利用起来也从未手软过。

他害那人家族覆灭，爹娘兄长齐齐丧门，身旁再无一人可为她温一碗腊八粥。

他任凭陆挽霜欺负他。只因为陆挽霜还有用，用处比许昭宁要大。

他的江山、他的天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他费尽心机得来一切，不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

赵璟忽然愣住了。

莫说是为了齐王一家报仇，他与那一家人向来没有亲缘情分。

相较之下，许家更像他家。

在许家他有疼他的爹娘、拿他没什么办法的长兄长姐，还有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妻子。

若他不图谋这江山，或许他们本还会有个娇蛮可爱的孩子。

所以他姓赵也好，姓许也好，他不在意这些。他们赵家的姓氏也没什么好的。

许老将军将他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教养，教了他御马；许昭宁哥哥教了他挽弓拉箭，许夫人教他御笔墨，桑若教他做腊八粥。

许家不是那种门庭若市的氏族，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外人，于是一家上下都像亲人。

他为什么将这一切都弄丢了……

还有他的宁宁。

他的宁宁……

宫宴上的许家小姐多漂亮，多耀眼呐，那么小的年纪，连皇帝陛下也赞叹。

所有的皇族公子都看着她，一群赵姓的皇亲国戚，竟隐隐期盼着一个十之一二小姑娘的青睐。

那时的赵璟还故作成熟，只瞟去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知道自己不配。

那娇娇儿小姐定然是要选太子叔叔吧，与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庶子又有什么关系……

可许昭宁偏偏选了他。

翡翠玉石之中，她偏偏要挑一块蒙尘的顽石。

赵璟恍然抬头，看着那粲然的笑靥，忽然惊醒了——

他竟然忘了。

起初，他只是想配得上许昭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