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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修店看到那么多废稿，完全是把人家的收件箱当草稿箱的程度，牧野先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先是感谢，说幸好有我他才知道，上个月自家太太遗失的红宝石项链原来是忘在了他们出门旅行的民宿里。”

　　林招月叹息，“要不是因为这个巧合，他家太太的念叨还能让他再头疼一番，然后那老爷子就生气了，说我一个年轻人的行事作风太冲太断，我没有权利也没有授权可以去修改他的本子，这是圈子里的规矩，可我，就是不想当墨守成规的人。”

　　“然后呢？”

　　沈延川摩挲着方盒的手指停顿，他看向林招月，听完这么长一番话后第一次开口，脱口而出的内容是好奇的，而表情依然平静。

　　“然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吧，我最终还是拿到了版权，因为牧野先生是出了名的敬内，而那一次牧野太太说，求而不得的心理她最清楚，她也不想再让小辈丢掉自己的宝石项链，所以这就是我要跟你讲的第一件事，第一，我刚刚是在向你解释今晚我情绪波动的原因，最近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它们都影响到了我的判断力，和你解释这件事也许并不是必须的，但再梳理一遍会方便我平静心情。”

　　沈延川听完以后愣三秒，然后笑，笑意温温柔柔的，仿佛初春煦日洒落湖面折射出粼粼波光，他感叹，“……你长大了啊，林招月。”

　　那个蹦蹦跳跳穿着制服裙的少女，并不知道那段于她而言近乎空白的岁月在他的那里也同样空白。

　　他们都失去了一支趁手的画笔，林招月的幸运是找到了新的替代品挥手泼墨，可沈延川没有。

　　沈延川不能肆意地在自己身上作画，不能用烟草，纹身，疼痛，和酒精麻痹自我。

　　那一段空白，一直到今年的秋天才开始真正落笔着色。

　　而林招月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感叹爱意不见踪迹的时候，也许爱意正在对方眼底萌生，在沈延川漫长无声注视着林招月的分秒里，他什么也没想，也什么都不愿意想。

　　冬日的夜晚，大概连指针都会为这份寒意停滞不前，悄无声息从指尖溜走的二十分钟里，沈延川只是坐在这条街道的尽头，安安静静地照着一面镜子，从林招月的身上，照见自我的灵魂，看到这样一个栩栩如生的，正在为他人倾心的他自己，有很莫名的情绪在胸膛蓄积升温，被她允许进而接触到的另一面。

　　在那些令他不自觉挂怀的日子里，不知不觉间脱胎换骨明厉己身的少女。

　　这些种种因素组成沈延川嘴角扬起的笑意，而他看向林招月的那一秒，林招月竟然能真切地触碰到久违的温暖。

　　琥珀正在升温，蜜蜡也许会融化，寒冬腊月的街头，沈延川探过来轻抚林招月面颊的掌心熨着干爽的热气，轻而易举地驱散夜风的冷意。

　　原来那些交错的日子里她正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着，而并非只在自己眼底。

　　果然，打开笼子放出雀鸟是他过去二十多年来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指头轻柔地拂过眼角，在林招月怔忪的那三秒，沈延川的手心与她的面颊再次分开。

　　他的视线粘稠而温柔，但也很快和手上的动作一起撤回，这是一次极为柔软的抚慰，无关任何爱欲，轻浅无痕，像风摇曳夏日午后的深绿梧桐叶。

　　林招月愣了愣，“也许我不是长大了，只是比起宣泄情绪，选择了解决问题，小时候我总觉得林女士冷心冷情，现在看……她大概只是戒掉了情绪。”

　　林招月叹气，“第二件事，是他们其实骗了你。”

　　眼前的菜肴飘着缕缕热气，朦胧了沈延川看向林招月的视线。

　　“唐泽霖他们让我用你未婚妻的名义出席华艺奖，本质上而言就是让你成为我傍身的砝码，SC的一个操作不当，就有可能股价暴跌，做这件事对你而言是百害无一利的，再加上江苒她们根本不可能放任顾贺知离开，而续约的问题，顾贺知也只会选择江苒。”

　　“这些话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沈延川这句话落下的时候，林招月一直回避着他的目光终于因为出乎意料而急促地看过去。

　　看他瘦削的下巴和琥珀色眼睛，看他柔和的皮肉之下笼着锋利的狼子野心，就像林招月在无数次与他平和的相处中隐约能窥探到的那一点尖锐一样。

　　沈延川又补充一句，“这些事我本来就知道。”

　　“是，你很聪明，你比我比宋清舒比大家都聪明。”

　　林招月深呼吸一口气，语气里染上坚定，“所以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说这些话，因为不说的话会觉得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骗了你，哪怕你知道，看得穿这些手段……我也不想骗你，沈延川，你自己知道，跟我自己坦白不是同一个意思。”

　　这已经是今晚林招月第二次用他来安慰自己的话反应回去了，差不多的语句，不同样的境遇，恍然间竟然让沈延川生出爱意是会被看见的可能性。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在这条堪称破落的街头，坐着一对衣着精致面貌美丽的男女，他们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偏差，但此时此刻，在车水马龙与人声鼎沸中，二人偏偏是那么该死的相似。

　　他们在世人眼里古怪离奇，但在彼此眼中耀眼生辉。

　　林招月看见沈延川撒回眼神，他忽然低头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快，尾音直直地钻进林招月耳朵里。

　　像是不再犹豫，下一刻，林招月的视线就被他从袖兜里掏出来的丝绒盒子吸引。

　　彼时有微风拂过，眼前新端上来的菜肴依然在冒热气，身边经过的行人依然热闹，天边依然是一片漆黑，只是在间隔着三条街的不远处，林招月知道那一块儿的天空亮如白昼。

　　今晚，城东与城西，是两片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人亲手推倒高楼，有人满腹心事无处诉说，有人操盘控股戏耍对手，有人摩拳擦掌翘首以盼，也有人酩酊大醉露宿街头。

　　但林招月不知道，她通通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身上还穿着昂贵的精致西服，却偏偏心甘情愿地要和自己挤在廉价的塑料海滩椅里。

　　在面前成堆的烤串关东煮间，他似乎毫不介意这一切与一切的不合时宜，那只扣在盒边的手指轻轻一掀，于是丝绒盒子掀开半边角。

　　那是一枚很漂亮的钻戒，闪着熠熠的光，很像他的眼睛。

　　林招月惊讶于自己会产生这种联想，在呆滞了片刻以后她也笑了，笑声同样很轻快，大概出发点是觉得此情此景很荒唐，但心里有生出很温柔的熨贴。

　　“沈延川，你是要向我求婚吗？”

　　那枚钻戒就这么摆在林招月的面前，它原本应该出现在某间高级餐厅里，被西装革履的男主人公慢慢推进他美丽新娘的手指，而不是在路边街头，在两位红男绿女针锋相对的场合下被男主角堂而皇之地拿出来。

　　总之，它有一万个不该存在的理由，但谁让林招月此时此刻的男主角是十万分之一的沈延川。

　　偏偏是沈延川，所以他做这件事显得那么理所应当，所以他下一秒才会说出那句。

　　“不是，你可以不要。”

　　又是这样的话。

　　话音刚落下，就看见对面的女人笑得更开心了，唇角上扬带动同样柔和的脸颊，笑意真切地在她脸上扩大，林招月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连带着肩头披着的外套都因为肩膀的颤动下滑。

　　在林招月第二次伸手拉外套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沈延川，他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贸然的举动懊恼，但明显求婚戒指并不是可以被随时随地随身携带的东西。

　　所以，承认吧，沈延川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迂回千虑思衬良久。

　　沈延川看起来虽然后悔，但是他并没有要收回那枚戒指的样子，大有一副你不要那我也不要，我们就让它丢在这里随便被哪个路人捡走好了的样子。

　　真是了不起的资本主义啊。

　　于是林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