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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情感私底下那些事儿，不管是清澈的还是肮脏的，主动的还是被迫的，两情相愿的还是令人作呕的，都会勾起大众最本能的窥探欲。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张芳芳将文章上传到社交媒体后，一下子便有了惊人的浏览量和传播度。
最开始，底下的评论大部分是支持的声音，称赞张芳芳的勇敢。很快，便有一些博流量的八卦人士跟进，就像嗅到尸体的秃鹫般，将暗中搜索得来的张芳芳的照片以及个人信息传了上网。最广为流传的，是张芳芳参加校园活动时的照片，她云淡风轻地笑着，站在众人之间。那张照片中，她的脸被一个红色的圆给圈了起来。张芳芳尤其讨厌那个红圈，它把她和其他人明显地划分开来，像是在突出展示一个罪犯。
随着她容貌的曝光，帖子的浏览量越来越高。大学里结交的那些或近或远的朋友们，也开始为她发声，“补充”她的人生故事。那个学生会成员，和她完全不熟，只在学校里打过几次招呼，写了一千多字，去讲述张芳芳是多么勤劳、温柔、善良，文案最后落到自己一直在向她学习。那个和她住同一层寝室的女孩，与她最近的交集或许就是在水房前后脚地接水，声泪俱下地在社交媒体上洋洋洒洒，与大家述说张芳芳在不同的地方刻苦打工攒学费的故事，其中几乎百分之六十的细节都是错误的。当然，更多的人只是发了和她的合影，然后配上类似于“加油”、“支持”的文案，便能收获许多的浏览与点赞。
这些碎片，在网络上给张芳芳拼凑出一幅充满戏剧性的人物图景，即便她本人并不情愿；她的粉丝量蹭蹭上涨，即便她连昵称和头像都没有设置。她的名字上了热搜，她的照片与生活事迹越传越神奇。张芳芳时刻关注，是否有人曝光陈朗的事迹，或者他有没有被逼到需要作出回应的地步，然而根本没有人在意文章中的秦儒与陈朗，仿佛那原本就不是什么重点。
就在张芳芳以为，事情会继续像这样发酵之后，反击出现了。
在一个深夜，一段名为“张芳芳”的视频被匿名人士传上了网。
张芳芳没有点开那个视频。仅凭那个封面，她便能够知晓里头的内容。
是那天陈朗让她去“帮忙”时拍的，所谓情色电影的片段。
视频很快就被官方以“低俗内容”的原因举报了，但无济于事。好事之人开始不停传播打了码的截图，配文都以“竟然”、“反转”以及“真相”开头。被遮蔽的，才让人浮想联翩。不出意料，那些打码截图看上去比原视频看上去更露骨了。
于是一些不同的声音出现了。
“其实我们中学的人都知道，张芳芳和鸡差不多。”
他的头像是一张遮着脸的照片，但张芳芳依然认出了，他就是那个舔她手的杜德丰。点开他的社交媒体，里头有不少拿着书摆拍的照片，最近在读的是加缪的《局外人》，配文为“阳光明媚的午后，与书搭配最佳”。
“偷偷告诉你们，她一学期能换十个男朋友，还找他们要很多礼物。”
她的头像是一张网红美女的图片。张芳芳点开一看，很快便翻到了她穿着小黑裙在各种咖啡馆打卡的精修自拍，依旧是那精心打造的丸子头。是钱思欣。她社交媒体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她与男人的甜蜜合影，配文为“我相信你一定会让我当上公主”。
“哈？居然没有人说过，她之前在台球厅工作吗？很早就跟那些社会人扯到一起了好吧。当时我也真是看走了眼。”
她的头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女婴。不需要点开，张芳芳也知道这是殷晴刚出生的小女儿。她大专没念完，就迅速结婚生子了。知道这件事后，张芳芳还特意向殷晴道喜，发了几百元红包。
“她就是鸡，装纯情骗钱，好在老子没上当。我看这纯属价格没谈拢，趁人家死了倒打一耙。”
他的头像是一个风景照，张芳芳点开后，从他三个月前发的一张在阳台喝茶的照片，认出了这是林海丰的家。再往下翻了翻，林海丰似乎与自己的前妻复合了，两人的婚纱照重新挂回到电视机对面那面墙的空白处。
更多的声音冒了出来，仿佛火山爆发时涌出的岩浆。
“秦儒和陈朗都是好男孩，学习成绩又好长得又帅，这是被坑了吧？”
“她和陈朗不是男女朋友吗？是不是陈朗把她甩了，这个疯婆娘在恶意报复啊？”
“她怎么配得上这两个人啊，这么脏。”
“好在我让子弹再飞了一会儿，现在反转了吧。”
“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不报警就发上网的，必定事有蹊跷。你们看，傻傻地被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捞女一个。”
“真的，给女性丢人！”
“之前就分析过她的面相了，红颜祸水。”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想红啊？还编这种事？”
“好像她妈妈也是做那行的，得了性病之后死了，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张芳芳流¥水@视%频#，私聊加 V 分享”
张芳芳原本还发了几条争辩的内容，却发现自己越争辩，只会让事态变得更严重。恶评铺天盖地袭来，根本没有人在意真相究竟如何，仿佛不参与这场狂欢，就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她很快就发现，学校已经呆不下去了。指指点点的眼光无所不在，室友也不再与她对话。有媒体想在校门口围堵她，不停地有她不敢打开的包裹寄了过来，甚至连老师都一脸严肃地让她“注意影响”，否则学校会严格处理此事。
她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鬼使神差地，还是踏上了回韶庆的火车。她并不觉得张国强能帮到她什么，只是想再闻闻母亲衣橱的味道。她全副武装，并且挑了凌晨抵达的班车，但依旧觉得身边的人都能认出自己。到家后，她无视了张国强气急败坏的指责——她已经不再怕他了——躲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管张国强再如何用力地砸门与怒吼，她都充耳不闻。或许张国强认为她“太恶心了”，并不想和她处于同一空间之内。也或许，他是有一些什么别的事情要干。总之，他第二天一大早便出了门。张芳芳对此漠不关心，甚至感到高兴。她从来没有期待过父亲的保护或者理解。她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够独处了。
她去了母亲曾经存在过的那个房间，母亲的气味已经过于稀薄，只在她的想象中存在。她打开了衣柜，狠狠地抱住母亲留下的那些衣物，但它们却死气沉沉，只剩下灰尘的味道。
张芳芳想起了什么，打开了衣柜底下的那个抽屉。
“果然还在。”
看着那满抽屉的药，张芳芳微笑了。
这似乎是母亲给她留下的，最后的礼物。
她写下遗书，说自己要用死来自证清白，然后没有任何仪式感地，把那些安眠药全部吞了下去。
她不清楚那是现实还是梦。
在梦里，她似乎咔嚓、咔嚓地嚼着小时候最喜欢的硬糖，而后在母亲的怀里伸出小手，朝她索要拥抱。
母亲温柔地伸出双手，拥抱着她，对她耳语。
“我知道你很想我，但现在来见我还是太早了。”
再醒来的时候，张芳芳已经到了医院。
一开始她还不信，直到后来护士给她看了手机的通话记录，她才意识到在最模糊的时候，她给张国强拨去了求救的电话。
很快，她被转去了精神科住院部，出于对她精神健康的考虑，她不再被允许触碰手机，也无法接触网络。
她的看上去逐渐平静了下来，即便依旧有些麻木，总是对着窗户发呆。
她表现良好，甚至还在张国强探视的时候，流着泪与他道歉，说自己辜负了他，之前也的确做错了事。
再过了一段时间，在医院的许可与张国强的认可之下，张芳芳成功出院，回到家中。
在张芳芳消失匿迹后，网上的风波很快就退潮了。之前她发的帖子，也被举报删除了。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一切似乎都已过去，一切似乎都被她接受了。
张国强重拾“父亲”的身份，开始严格地看管着她。先是让她不要再回学校，再到让她不要出门。她就像一只被驯服的野猫，不再露出倔强的表情，张国强说什么她都默默听从。见她态度乖巧，张国强十分满意，提议让她在县城做一个普通的文职工作，她也都欣然应允，一一照做。
就这样过去了两年，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所有过往都被掩埋，所有痛苦都一言不发，所有愤怒都尘埃落定。
然后在那个夜晚，她从家中脱逃，登上了前往浦江的火车。
火车上，她冷冷地看着手机里这两年搜集而来的信息。
那张陈朗与女友的合影，被他的女友发到了某国外的社交软件上。照片里的陈朗身着一身黑，看上去如大海般波澜不惊。他身边的女孩高雅美丽，长发及腰，穿了一件纯白的长裙，对他温柔地笑着。那似乎是在浦江市的一个咖啡馆外头，明媚的阳光打在二人身上，一切看上去都如此静谧，如此幸福。
照片下简简单单地配了一句话。
“和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赵先德。”
好诡异，最后一句亮了
哈哈哈哈能感受到你在忍住不在评论剧透（
果然他就是！！！心疼芳芳
“就这样过去了两年，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所有过往都被掩埋，所有痛苦都一言不发，所有愤怒都尘埃落定。”过往、愤怒和痛苦都不应该被缄默，所以她出发。唉，只是，她的梦想如何呢？
果然陈朗就是赵先德！
聪明～
哎，是啊
嗯看到最后一句确认了自己读的时候猜想
嘿嘿，为了不剧透我得先保持神秘~
作者文笔真好，读得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