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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再睡会

　　除去接近曹燃的初始目的不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有些享受帮曹燃处理私事的感觉，比如此刻，她整理着林大菽的东西，他很爱惜书籍，钟爱古典文学，每本书都用牛皮纸包了封皮，书脊用钢笔写下书名，文字苍劲有力，方棋无一例外全都收好。

　　机场等待登机的时候，她给曹燃发了条消息，即使内容并没有什么敏感的，但她还是仔细斟酌了用词，“学校的事情已经办好，东西明天送到林老住处。”

　　飞机上的工作人员又一次提示关闭手机，她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曹燃并没有回消息，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陪老婆孩子吧，方棋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关掉手机。

　　邱同给她定的商务舱，她留了一本林大菽书堆里挑出来的《俄瑞斯忒斯》在飞机上看，旁边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人似乎对这本古希腊悲剧很有兴趣，借此跟她攀谈起来，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变得没那么枯燥。

　　落地等行李的时候，男人意犹未尽，彬彬有礼地提出要送方棋，方棋推脱说：“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

　　男人似乎有些遗憾，但仍帮方棋把装满书本和衣物的行李箱放在了推车上，“如果你不觉得我唐突的话，我想陪你在这等一下你的朋友，毕竟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就在方棋想该怎么圆自己随口编造的谎话时，突然听到有人轻唤一声她的名字，声音虽不大，却能够穿过午夜空旷的户外停车场，像冬天微不可见的雪粒落入她的耳朵。曹燃修长的身影靠在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旁，黑色风衣半隐其中，只有指尖处有火光跳动。

　　看他于夜色中稳步走来，方棋登机前那些说不出口的、酸酸的心思突然就都散了，他很自然地从那男人手中接过行李推车，又不失风度地表示过感谢，虚拥着方棋的腰身朝车方向走去。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方棋小声问，曹燃目视前方，表情比夜色还要阴沉，沉默着开车门，沉默着搬箱子，又沉默着坐到驾驶位。

　　车上没有司机，曹燃自己开车来的机场。

　　越野车启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犹如巨兽低吼，他也开了口：“你还挺受欢迎的，就算我不来接看来也有人送。”

　　曹燃在吃醋吗？方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又不甘心不去猜测！

　　“邻座，路上聊了会天，倒是你，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你为了我的事去那么远的地方，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接你。”油门加大，车身飞驰在午夜的公路上。

　　“你可以让司机来的。”

　　他撇过头去看她，又无声地转过来，方棋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把他惹生气了。

　　曹燃没有送方棋回家，也没有去林大菽住的地方，而是一路疾驰地来到了一处从没来过的郊区独栋别墅。

　　别墅里一片漆黑，方棋跟他走进去，没等到开灯却等到山似的一堵胸膛，黑暗中他将方棋紧紧抱在怀里，他的衣襟上还残留着机场空旷的夜凉。方棋猜他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等到，他就只是那样抱着她，紧紧的，手指扣得她生疼，像是气还没消，还像是再担心她跑掉，可她又怎么会舍得跑掉！

　　这是他们清醒时的第一次相拥，方棋却像醉了似的有些晕。

　　不知过了多久，他吻了吻她的头发就放开了双臂，灯光亮起，水晶吊灯下他神色几乎如常。

　　“我去把东西搬进来。”他离开了房间，留下险些没站稳的方棋。

　　两个沉甸甸的行李箱被摆放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曹燃一边翻看，一边和方棋说话：“本来应该和你一起去的，但是临近年底，我分身乏术，抱歉。”

　　“没关系，校长知道我带着奖学金去的，所以到那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我之前猜测、怀疑、担心，如今看就是徒劳的，现在也算是尘埃落定，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了。”

　　“奇怪的事”这几个字仿佛突然触动到了方棋的神经，“好像还真有，你看这个。”

　　她从书堆中翻找出两本书，“你一定想不到，林老先生以前就开始研究生物基因技术，还找了很多专业资料书看。”

　　当时整理这些书的时候，方棋只是大概翻看了几本，就整摞地搬进箱子里，即将收尾的时候，她突然在一摞书中发现一本特别的，其他的书都有很重的阅读痕迹，而这本却要新很多。

　　书脊上标注——《阅微草堂笔记》，虽然方棋没读过这本书，但隐约有些印象，翻看几页之后方棋发现，里面并不是书脊上那本记录清朝各地灵异事件的书，而是一本关于《表观遗传学》的专业书籍。

　　根据书的折痕可以知道，林大菽只看完了前半部分，有的地方还做了笔迹，曹燃眉头紧锁，慢慢翻看。

　　“也许是林老先生早早关注到了基因检测技术可以帮助寻找亲人，所以才会看这些书。”方棋自言自语，同时解答两个人心中的困惑。

　　杭派集团旗下生物公司涉及到的基因项目非常多，所以方棋对这方面有些了解，这本书涉及的内容已经超过入门级，普通人读起来会很吃力。

　　她又找出几本相关的书籍，有中文也有英文，内容大多都与遗传学和生物学有关， 它们的相同点是都和书脊上标注的书名不一致。

　　曹燃一直默默地翻看，不知什么时候，一旁的方棋竟然靠着沙发睡着了，曹燃抱起她，她其实并没睡实，但依然闭着眼睛，顺着姿势靠在曹燃的怀里，他抱着方棋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用脚踢开一个房间的门。

　　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方棋这时才慢慢睁开眼睛，房间内没开灯，她看不清曹燃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方棋伸手去抚摸曹燃的脸，感觉到他呼吸变得急促。

　　曹燃握住方棋的那只手，送到唇边轻轻亲了亲指尖，“听话，再睡会，这里不会来别人，明天也不用去上班。”

　　说完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要离开了房间。

　　“站住。”

　　方棋撑着上身坐了起来，曹燃停住脚下，与方棋隔着黑暗无声对望。

　　“我们……”方棋想了半天不知道要怎么说。

　　“方棋，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出现，我都快忘记我曾经也是个很贪婪的人，有些事情，做过了一切就回不了头，我花了很多精力去收敛、对抗我的欲望，因为我了解我自己，那时候我会想要的更多，可这对你而言这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停顿了许久，方棋的呼吸就停滞了许久。 “我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你想离开这里的时候可以潇洒地转身，你还年轻，永远不要被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困住，假如多年以后某一天你喝多点酒，还会回忆起我这个老朋友，希望那时这张脸上带着的是微笑而不是落寞，睡吧，一会天就亮了。”

　　这番长长的话魔音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在方棋的耳边重复，这一夜她都没睡，偏偏那天夜里，方棋接到那人的信息，只有一个“？”，方棋知道，无论方向选哪个，她都要尽快做出抉择。天色亮了之后，方棋下楼tຊ，看到曹燃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胸口还压着那本打开的《基因与未来》。

018 豆苗儿

　　此后的几天，曹燃更加忙碌，除了偶尔会在走廊遇见点头示意，方棋几乎没跟他在单独接触过,不知是否是曹燃在有意疏远，这让方棋心神不宁。这天方棋突然接到陆迢的电话，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陆迢说：“小方，曹燃的父亲有没有说过他母亲的情况啊？”

　　“林老先生说她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一张张新鲜的表格。

　　陆迢停顿了许久，这让方棋警觉起来。

　　“我好像找到了曹燃的母亲，就在距离林大菽老家百公里的一个村子。”

　　咔哒一声，原本顺畅的打印机突然停止工作，紧接着接连发出三声短促的警示音。

　　方棋这说法显然和林大菽说辞不一致，他当时说曹燃的母亲去外地找孩子失踪，再也没回过老家。

　　“她怎么说？”

　　“她可能受到过比较大的刺激，精神方便有些问题，现在无法和人正常交流。”

　　“那怎么能确定她就是曹燃的母亲呢？”

　　“据村里人讲，好多年前开始她就一直念叨‘林强’的名字，当地人不知道这个“林强”跟她是什么关系，那个时候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后来她又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女孩叫赵雨。”

　　“那麻烦你尽快安排她们来，我联系专家帮她检查一下，然后做一下DNA检测。”

　　“好，我这边尽快安排。”

　　方棋急匆匆地去告知曹燃，路过邱同的时候，邱同站起身想拦她，但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大到方棋整个人脑子都是乱的，她径直过去，推开曹燃的门的瞬间脑子就清醒过来，因为她立刻发现曹燃办公室还有一个人，窈窕娇小的身影正背靠办公桌和曹燃很近距离地说话，闻声回过头，正是他的太太——杜小铭。

　　她急冲冲的情绪一下按了暂停键，杜小铭很平静地看向冒失闯入的她，眼神温柔中裹着锋利。

　　“抱歉，我先出去。”方棋转身要走。

　　坐着的曹燃开了口，“不用”，侧身对他妻子，“你先回去吧，我结束给你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