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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拥而至的人群将苏落菡遮住，靳逸闻看不清她。

可缝隙中，苏落菡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

靳逸闻只觉得像是一柄利剑，扎进他的心脏，血肉模糊。

单薄的白衣盖不住苏落菡身上青紫暧昧的痕迹。

惋惜的声音变了调，变成讽刺：“你看她身上那些印子，能是什么好女孩会有的？”

“这种下贱的人死了也是活该！”

“快走快走，这也太晦气了！”

……

靳逸闻嘴角突兀地扯出一抹笑，只是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他应该是高兴的，苏落菡死了，甚至连死了都要被人骂。

他的目的好像达到了，可是他为什么连一丝一毫喜悦的情绪都没有。

靳逸闻闷哼一声，脚完全不听使唤地往前迈着，在离苏落菡半步的距离停下。

苏落菡的脸上没有沾染上多少鲜血，只是一双眼睛依旧可怖地睁着。

她死不瞑目。

是在怨恨他吗？

靳逸闻缓慢地弯下身子，颤抖的手抚上她的眼睑，苍白的脸色让他心脏一颤。

他不明白这一阵心酸究竟是因为什么？

靳逸闻比谁都清楚苏落菡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将她圈禁三年，又连番羞辱。

最不应该难过的人就是他。

苏落菡害死了黎青月，她罪不可赦，死了也是活该！是罪有应得！

靳逸闻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膝盖却像是钉死在了地上。

苏落菡身下的鲜血逐渐蔓延到他脚边，他只觉得浑身发冷，身上的血液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后脑处突如起来的钝痛和紧缩的心脏几乎将靳逸闻脆弱的神经扭断。

曾经的那些回忆此刻翻涌上来，像是走马灯一样叙述着两人纠缠混乱的关系。

苏落菡临死前哀切的自述。

苏落菡跪在他脚边，苦苦乞求他放过苏怀瑾。

苏落菡被人欺凌，痛苦望向他的眼睛。

“啪嗒！”

靳逸闻手腕上的串珠骤然断裂，零零落落撒了一地。

他才猛然想起，这串珠子，是苏落菡亲自替他从法明寺求来的。

他十八岁时生了一场重病，医生都无可奈何，甚至语焉不详地给出了去寺庙求一求的方法。

靳家父母都不相信，偏偏苏落菡是个实心眼，一步一叩，从山脚起，虔诚地叩拜一直到了殿内。

靳逸闻觉得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控制不住地干呕，眼前模糊一片。

他有些无措地捡起四散的佛珠，这是苏落菡唯一给他留下的东西了。

一颗，两颗……

他满手血腥，第一次这么不顾形象。

一百零八颗……

靳逸闻的手突然被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人按住，他一惊，手上的佛珠又滚远。

来人声音娇柔，带着些哽咽的哭腔：“逸闻，我回来了。”

这声音太过于熟悉。

靳逸闻僵硬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黎青月的脸。

脑海中紧绷的一根弦悄然断裂，靳逸闻震惊地将她推远，下一秒，跌跪在苏落菡身边，痛苦地嘶吼出声！

捏紧的佛珠再次崩裂，复杂的情绪混着痛苦，像是触手一样，将他拖拽进一团黑暗之中！

第十二章

窒息感、失重感连带着后脑处的钝痛一齐发作。

靳逸闻只觉得手脚已经毫无知觉，无法动弹，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黎青月还活着，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明明是黎青书亲口告诉她，黎青月已经死了，难道是她骗了他吗？

缺失的记忆碎片逐渐补齐，那天，他确确实实救了黎青月出来。

只是，记忆中医生的话和他这几年的回忆里完全不一样！

黎青月躺倒在地上，衣着整洁，只是紧闭着眼，表情痛苦。

两人才到路口就出了车祸。

明明他头部受了重击，却还是撑着精神一直挨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

在听到医生说黎青月只是心脏病发作，身上也没有受伤，他才放下心。

精神松懈下陷入昏迷之中。

之后便是黎青书向他哭诉，黎青月已经死了，凶手是苏落菡！

还有别墅内部的影像，黎青月身上满是伤痕躺在地上！

他那时记忆错乱，竟然毫不怀疑地相信！

黎青月一直活着！她没有死，从他恨上苏落菡的那一瞬间开始，从始至终只是黎青月自编自导的一出戏！

那他对苏落菡的那些折磨究竟算什么？

后悔、愧疚、气愤、痛苦所有情绪化作千斤重，一层层地压下来，他几乎无法呼吸！

悔恨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恍惚中冰凉的手被人握住，他拼命汲取着这一抹温热，苏落菡的声音像是一记闷锤在耳畔响起。

【我恨你！我唯一的罪就是爱上你！】

靳逸闻猛地睁开眼，黎青月的脸骤然在他眼前放大。

分明是满心关切的眼神，靳逸闻此刻却觉得这人心肠狠毒如蛇蝎，气愤地回视。

黎青月心里一惊，手微微发颤，却还是硬着头皮抚上他的脸，柔声道：“逸闻，是还有哪不舒服吗？”

靳逸闻表情冰冷，一脸憎恶地避开黎青月的手：“别碰我！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和黎青书两个人合起伙来骗我是吗？”

黎青月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稍低下头，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逸闻，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靳逸闻的神情稍稍松动，终于是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怕什么？”

黎青月似乎还没有想好答案，突然被哽住，嘴唇动了动，憋出一句：“我怕苏落菡会报复我。”

“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我，我也是，我也不想离开你的！”

“只是苏落菡的父母找到我，劝我和你分手，我才走的，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背景……”

“够了！”靳逸闻怒声将她没说完的话喝止，眉毛拧紧，神色不耐，厌恶的神情更甚。

“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谎，苏伯父原本就不同意我和苏落菡订婚，又怎么会去劝你和我断个干净？”

这件事甚至连苏落菡都不知道，苏父偏宠她，见过苏落菡在靳逸闻面前伏小做低的样子，心疼的不行。

私下里不止找过靳逸闻一次，话里话外都是让他离苏落菡远一点，甚至还动过将苏落菡送去国外的心思。

靳逸闻表情愈加严肃：“究竟是怎么回事？”

黎青月被他的神色吓到，瘫软了身子，跌在一边，战战兢兢说道：“是我想的主意，我不想让你和苏落菡订婚，只有用这个办法让你记住我，让你永远爱我。”

“之后又让青书留在你身边，我再找个机会回来……”

靳逸闻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千万根铁线割碎，痛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算计的恶毒女人折磨伤害了苏落菡三年！甚至害死了她！

靳逸闻心疼欲裂，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黎青月抽泣着快步跑远。

一片沉寂。

靳逸闻缓缓蜷缩了身子，唇间涩意弥漫，心脏像是被生生扯碎。

他终于撑不下去，低下头，洁白的床单上洇出一大片水渍，声音嘶哑又痛苦：“苏落菡，对不起。”

第十三章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

弹出的是简景行一则消息【明天是苏落菡的葬礼。】

靳逸闻盯着那个名字许久，脑子里闪过千万种情绪。

她那么恨自己，如果他出席葬礼，她会不会不开心？

她发誓说永远不想见到他了，他是不是不应该出现……

靳逸闻的呼吸越发急促，心脏也开始以一种不寻常的频率跳动着像是在催促他做出回答。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指尖发颤，回复道【我知道了，我会参加。】

……

葬礼是由简景行一手操办，他表情平静，给每个人都递上一束茉莉花。

茉莉花的味道有些发腻，熏得靳逸闻有些难受，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简景行没有多话，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白菊花，示意他可以更换。

靳逸闻顿了一下，伸出的手又撤回，声音里多了几分酸涩：“她更喜欢这个。”

简景行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葬礼开始，靳逸闻作为她最亲近的人站在最前列。

沉闷的氛围和墓碑上苏落菡明媚的笑脸交织在一起，靳逸闻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像是无数闷雷在他心头炸开。

甜腻的花香更像是对靳逸闻的凌迟，在他心上划开一道裂缝。

深可见骨，痛到血肉模糊。

靳逸闻缓步上前，蹲下身，双膝叩地，跪在苏落菡跟前，声音发虚：“是我对不起你……”

他试探性地撑着，手指轻轻抚上冰凉的墓碑，兀地肩上一沉。

回身看去，是神色淡然的简景行，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下却暗自用力。

接下来的话更是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靳逸闻身上：“你只知道她喜欢茉莉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靳逸闻下意识地摇头，他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苏落菡，连她喜欢茉莉花也是苏落菡三令五申和他说过无数遍，他才勉强记住。

简景行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语气里没有丝毫指责，只是平静地叙述：“那天，她和我说，因为她想要自由。”

“茉莉花的花语是‘我想让你自由’，靳逸闻，你这辈子都对不起她。”

靳逸闻嘴角扯起一抹笑，牵强又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