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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阙微拧眉,竟不知崔雪时语中何意。
眼看崔雪时要走上停留在府外的马车,他上前扼住她的肩,“随我一座。”
沈家人还真是生怕她跑了。
崔雪时不得不随着沈阙坐上他的马车。
雨中寒风丝毫不减,崔雪时淋了雨后背发寒,双手控制不住地哆嗦。
突然,背上被一件狐裘大氅罩住,一只修长分明的手递来帕子,“着凉可不好。”
“多谢...”崔雪时接过擦去额间落雨。
“求宋鸢姑娘恕罪!”
一阵哭叫倏然而来,沈阙撩开窗牖帷幔,平平相看。
只见先前被撞破闲言的五个丫鬟纷纷跪在雨里大喊:
“求宋鸢姑娘恕罪!”
沈府地处京都桐杨道,出门靠左便是市集。
她们的大声哭喊引得过路百姓驻足围观,观者如市,一时沸腾,“宋鸢是何人?”
“你竟不知?那宋氏就是沈小将军带回来的小妾!”
“小妾?这沈府里头不是还住着一位崔家女?
未来正妻都没拜堂呢,那小妾竟敢越过崔氏教训丫鬟?”
“沈家好歹名门,沈老太太和沈夫人竟允许妾室耀武扬威?真是颠倒!”
“沈老将军若在天有灵,见此只怕汗颜,沈家如今当真家风不正呐!”
崔雪时悄悄看了眼落座在一侧的沈阙,他放下幔子闭目养神,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方才本想利用丫鬟怕意,利用人言可畏叫宋鸢如她前世那般臭名远扬,声名狼藉。

可现状谈起沈家家风,倒俨然把沈阙也骂了进去...
崔雪时冒着胆子倾到他身前,怎料他倏地睁眼,一把拉住要缩回去的她,“青峯,去宣府。”
“是!”
马车幽幽摇晃着,四目相对总叫人生惧,崔雪时眨着眼躲开这目光灼灼,“对不住。”
“行利己事没什么对不对得住,你退婚,我替沈家取回聘礼,期间你要做什么,我都不干涉。”
“那沈太师...拉着我...所为何事?”崔雪时盯了盯覆在手上的这只手。
难不成又要提起五年前血腥之举...
沈阙在她袖上摩挲几番,抬眸牵起唇角一翘,瞧着紧张的她只道:“无甚。”
沈阙松了手,崔雪时也松了口气,两手攥住大氅,心头想着待会儿的恶战。
前世自她嫁入沈家后,母亲留下的遗产便由舅父的嫡子宣玉继承。
可宣玉花天酒地,常常留恋于青楼酒肆,实乃好色贪耍之徒。
他继承遗产后整日游手好闲,短短半年就身无分文,还欠下重债,外祖母因此气绝身亡!
而他还有脸跑到沈府求崔雪时救命,拿捏着她的心软,叫她把嫁妆钱全拿出来替他还债。
“崔雪时!你别忘了,当初你嫁进沈家,我们宣家也添了嫁妆!”
“快来人看看呐,嫁出去的表姐就不管弟弟死活了,祖母去世前还让你好生照看宣家呢!”
纵使他咄咄逼人,旁人还是觉得崔雪时应当相救。
可那时的她将全身家当都抛入沈家,她直言没钱,帮不了这忙。
沈家人则通过宣玉这事得知崔雪时囊空如洗。
自此沈老太太和沈夫人便对她愈发冷淡,甚至故意刁难。
不过后来宣家似乎握了沈家的什么把柄,沈老太太竟亲自将银两送去。
由此也可见得,宣家和沈家两相勾结,现在她去宣府的消息恐是已经被沈家传过去了。
去宣家的路还长,崔雪时想着想着便觉乏累,脑子一沉就睡着了。
沈阙拂去遮挡在她眼前的发丝,见她嘴唇一张一合,他侧耳稍稍靠近。
她嘴中梦呓:“母亲...他们...”
“他们待我...不好。”
沈阙凝视着崔雪时,瞧她睫下溢出眼泪。
他这才发觉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受尽了委屈,适才人前以一当十,坚韧决绝,不知心底隐了多少苦痛。
帷幔随风飘荡,一角露出罅隙,沈阙冷冷瞥去,青峯在前道:
“先生,宣府到了。”
第6章 你究竟要闹什么?
宣德泉已然站在宣府门前,随在一旁的还有宣氏正妻罗淑娴。
沈阙轻掀帷幔,宣德泉愁烦的情绪瞬间消散。
他满脸堆笑着走来,两手并拢谄媚道:“沈太师亲临,实乃陋舍荣光啊!”
沈阙温润浅笑,懒得接下这句奉承,收回手给小憩的崔雪时拭开泪痕。
宣德泉瞪着那帷幔落下,表面上冲着青峯笑嘻嘻的,心里头却在疯狂恶骂。
不就是个破教书的太子太师吗,竟不搭理他,在他门前神气什么啊!
亏得还是什么读书人!
马车内,崔雪时大汗淋漓,似困在噩梦之中。
双手紧握一起,全身瑟瑟发抖。
“崔雪时!无论你怎么斗都赢不了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阿瑾已经对你厌烦至极!瞧瞧你这张脸。”宋鸢的手拍在她脸侧。
“再瞧瞧你这双手!”
梦中...宋鸢死死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砸在铜镜前。
崔雪时害怕地看着镜中那张老态发黄的脸,想用手摸却发现满手都是老茧。
“你拿什么赢我?他又凭什么爱你这个黄脸婆!!”
...
沈夫人扬起鞭子打在她脸上:“睡不死你,还不快起来干活!”
“婆母...我许是得了寒疾浑身无力,允我歇一天吧,叫宋鸢妹妹帮...”
“帮什么帮?鸢儿和南瑾已经回定州老宅拜祖宗去了,可没人帮你。”
她拖着病身在河边浆洗衣物,最终倒在水中,忽然一双手向她伸过来,她看清那张朦胧的脸,竟是宋鸢!
“姐姐也太可怜了...妹妹送姐姐上路吧!”
“不...不要!”崔雪时猛地推开那双手。
她登时从梦魇惊醒,也不知握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眼底腥红,难以平复。
“别怕。”轻声犹如清泉抨玉石。
崔雪时顺着这道声音抬头,印入眼帘的沈阙...眉眼之中竟流露着别样情感。
她低头tຊ看去,自己握上的是他温热的手,他反握住她,“宣府到了。”
“好...”
崔雪时脱离掌心,重重擦去面上眼泪,拂平殷红裙衫弓着身走出马车。
她一梯梯走下马凳,回想起宣家的冷漠,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蔑视。
前头两匹骏马嘶鸣几声,接着蜷了蜷前蹄,似在给她助威打气。
她看向立在窗牖下摩挲着双手的宣德泉,面容颇寒道:“舅父,别来无恙。”
宣德泉当真是奸商‘典范’,身子肥胖圆润、大腹便便,长相浑透着奸滑狡诈!
他早些年间因恶赌成瘾,崔雪时的母亲亲手剜了他的左眼。
如今他左眼戴着罩子,另一只眼在看见她的那刻抽搐起来,他叉着腰呵呵道:
“崔雪时,你究竟要闹什么?你在沈家没闹够,又跑到我们宣家来扰清净?”
“你都要嫁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宣德泉明知故问。
崔雪时笑了,“宣家也是外甥女母亲的家,我能扰舅父什么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