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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膝行数步，放到梁皇的御案上。

“当日让父皇深信不疑的苏大人和外族来往的书信，不过是有人仿照苏大人的字迹伪造的，儿臣恳请父皇重查当日之事，以安群臣之心。”

陆凉川将额头抵在金砖地上，恭敬道。

“儿臣私底下调查苏大人一案，此乃对父皇的大不敬之罪，儿臣愿领受父皇责罚，绝无怨尤。”

梁皇淡淡地看着这个自己最亏欠最宠爱的儿子，半晌无言。

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已经亲笔判下的铁案翻案，是该说他无知，还是说他公正呢？

御书房内一时间有如死寂。

陆凉川依然保持着那个恭敬的姿势，直到头顶上传来梁皇冷淡的声音。

“太子忤逆，宣朕口谕，即日起押入内惩司，每日鞭打五十。”

陆凉川轻轻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又睁开，朗盛道。

“谢父皇隆恩！”

……

内惩司。

陆凉川被除去太子冠服，一身素衣已被鲜血染透。

他费力地转过头，透过狭小的窗户眺望着东宫的方向。

也不知玥儿有没有好好喝药吃饭，是否在为他担心呢……

这天，陆凉川正伏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听到门上的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今日鞭刑已过，是谁会来呢？

他抬眸望去，看清来人时，不由得瞳孔一缩——

竟是宋弗！

第四十三章

“玥儿？”

陆凉川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脸都皱了起来。

宋弗看着陆凉川背上一道叠着一道的伤口，浑身一颤，随即眼泪如断线般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的手指虚虚在那些伤痕上方掠过，却不敢真的落上去。

“你怎么伤成这样子了？”

自从认识她以来，陆凉川不是中箭便是鞭刑，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陆凉川怔怔地看着宋弗细白的下巴上挂着的泪珠，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他似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去，直到触手湿润，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玥儿，你是在为我哭吗？”

宋弗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来。

“这是景辞给我的药，十分灵验，我这就、别动——唔！”

她未说完的话被陆凉川的嘴唇堵了回去。

陆凉川撑起上身，双手捧着宋弗的脸，忘情地吻着。

半晌后，唇分。

陆凉川将额头抵在宋弗的额头上，低声道：“玥儿你知道吗？此刻你的眼泪，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

宋弗面红过耳，将陆凉川的身子按了回去，如实道来。

“皇上已经重查了当日苏府之事，确定我阿爹的确是被人所冤，已经昭告天下，还阿爹清白了。”

“冤我阿爹之人乃是礼部尚书，他和楚含烟在邺州认识，对她心生爱慕，从她口中得知她的遭遇，便立志要帮她报仇。如今，皇上已经判他下了牢狱，择日问斩。”

她的眼睛红润得不行，定定地看着陆凉川，问道：“我已经听景辞说了，当日并非是你赐死苏家，你为何不解释？”

陆凉川抬手擦去她的眼泪，黯然道。

“当日我还未能查清究竟是谁要害你全家，而你又那般难过，若非让你恨着我，只怕你便要跟随你父母而去了吧。”

所以哪怕被误会，哪怕被她恨之入骨，也不能说出真相。

宋弗看着陆凉川，嘴角都是苦涩：“陆凉川，你可知你的一意孤行，也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陆凉川拉着她的手一僵，向来冷静自持、很少失态的他眼底也慢慢凝聚起热意。

“对不起，玥儿，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用我的余生来偿还这笔罪孽。”

宋弗将头埋进手心里，汹涌的泪水很快将她的双手浸湿。

事到如今，谁又能说谁错得更多呢？

陆凉川看着她不断抖动的肩膀，心口有如被滚油泼过。

他想去拍拍宋弗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重逾千金，怎么也抬不起来。

黑暗慢慢袭来。

朦胧间，他只看见宋弗惊慌的脸。

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

陆凉川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高中状元，打马游街从长乐街上过，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偷偷躲在柱后看他，嘴角的梨涡搅动了他一颗心；

洞房花烛夜，他掀开盖头，宋弗含羞带怯，轻唤他“郎君”；

他去上值时，宋弗笑意吟吟地把一叠糕点放在他的马车上，调皮地说“郎君可一定要吃完哦。”

后来，苏府被全家流放，宋弗跪在大雨里，一声一声哀切地求他；

君府别院里，宋弗含着泪，将一杯毒酒饮下。杯盏落地时，宋弗用最后的力气，轻声说了一句——“陆凉川，若有来世，我愿为草木，也绝不与你相识。”

陆凉川看着一幕幕不同的景象在眼前划过，心里觉得十分诧异。

这些事情，从未在他的生活中发生过。

但他冥冥之中又觉得，这些事，都是真的。

是梦？还是前世的他终究不甘那个浅笑温柔的女子就这么含恨死去，所以他的灵魂也跟着宋弗一起重生到了这一世？

这个念头刚一划过，躺在东宫寝殿的陆凉川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为何会梦见一些明明从未发生过却清晰得仿若近在眼前的事，为何他看到宋弗哀哀哭泣时，脑海中会有一些想似的记忆。

——因为在这一世，从宋弗睁眼的那一瞬间起，他也带着前世的记忆回到了她的身边，想求一个不同的结局。

他看着眼前一脸忧色的宋弗，一语双关地道。

“青瑶，我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大梁二十七年，梁皇下了两道旨意。

一道是判处礼部尚书秋后问斩，全家流放肃州。

一道是册封首辅嫡女宋弗为皇太子陆凉川的正妃。

梁皇将吉日定在了花朝节，于是，司针房的嬷嬷们开始十指翻飞，为宋弗缝制太子妃的冠服。

花朝节前日。

宋弗卸去头上珠钗，换上素群，只身一人来到了慎刑司。

“开门吧。”

宋弗漠然地瞥着被关在一间逼仄小屋内的楚含烟，淡淡地吩咐身边的嬷嬷。

嬷嬷连忙恭敬地把门打开，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楚含烟头发散乱，目光呆滞地缩在墙角，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宋弗。

宋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身，为了帮你而诬告我父亲的礼部尚书，已经于三日前问斩了。”

楚含烟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当日我母亲将你送去邺州的确是她不对，你数次要害我，我便不与你计较，可你何至于要我苏家上下八十七口人的性命！”

“如今罪魁祸首既然已经伏法，看在你父母曾经养大玄澈的份上，我不杀你，你便去护国寺内带发修行，以偿罪孽吧。”

说完后，宋弗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慎刑司，将楚含烟一声呜咽的“对不起”甩在了身后。

并非是她心慈手软，只是她已经见了太多的鲜血。

而且后来的苦果，也有她母亲一部分的原因在。

宋弗走出慎刑司，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徐徐吐出了一口气。

明日，是个晴天呢。

翌日。

宋弗坐在修葺一新的苏府内，由着身边的嬷嬷给她穿上太子妃的冠服。

按例她应该是从东宫出发，但梁皇特意开恩，允准她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