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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卫雍答得干脆利落，听不出多少情绪。

隐没在袖中的手却紧攥到发白，眉宇间透着不耐。

三年前，谢凝烟失踪后，皇帝仍欲给他与公主赐婚。

他不惜以死抗旨，公主因不忍而让步，皇帝才终于收回成命。

代价却是让他失去了关北军的军权。

或许他们的目的本也就在此。

余恹知道卫雍是顾念夫人，却不免担心道：“可公主那边已相邀多次了，您这样拂她的面子，恐怕到时……”

卫雍的脸色顿时沉得能滴出水。

“即便去，也是虚与委蛇，若非……”

余恹头垂得更低了。

书房内静默一瞬。

轻不可察地一声叹气过后，缓缓响起卫雍冷沉的声音：“也罢，去回公主，我会赴约。”

余恹领命退下。

汝南王府内。

槐花迎风簌簌飘落，落在石桌上。2

树下，谢凝烟坐在与钟楚期相对而坐，执棋对弈。

谢凝烟抬手将落在棋盘上的花拈去，垂眸道：“我今日出门，不慎碰见他了。”

钟楚期执棋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落下，带着几分气定神闲。

“无妨，即便他知道了是你，也不能再限制你的自由。”

他举起手边的茶盏，慢抿一口：“你从苦海脱离，已势必不会再回去了。”

谢凝烟落下一子，扯出一抹轻笑：“是啊，如今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王爷，此局终于是我赢了。”

花瓣落入钟楚期盏中，他垂下眼眸，鸦睫遮住了眼底浮起的情绪，唇角带笑。

他放下茶盏，又落一子入棋局中，笑意更深：“现在呢？”

谢凝烟顿时泄气：“又输了。”

钟楚期摇扇轻笑，眉峰轻挑，漆黑的眼眸似化不开的浓墨。

“既如此，明日慧德寺祈福，你与本王同去，不得推辞。”

谢凝烟抬眸撞进他那双凝望的视线，这才恍然大悟，他原是早有预谋，吃死自己认输后，无法反悔推辞。

第二日，远树接天，霞光明灭。

钟楚期所说的慧德寺坐落于京城外，万陀山。

马车到时，却见前头早已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那是谁的车辇？”谢凝烟随口问了句。

钟楚期眼眸一凝，语气淡淡：“不重要，我们进去。”

说罢，自然地朝谢凝烟伸手，欲扶她下车。

谢凝烟一怔，正要婉拒，钟楚期却已自顾握住她的手，下了马车。

而后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身走在前面：“跟上。”

还不忘下令。

谢凝烟连异议都来不及提，只好跟上。

寺院内，古树参天，佛音袅袅，钟声悠远。

谢凝烟双手合十，虔诚跪拜叩首，起身抬眸时却正撞进钟楚期那双如墨的眼眸。

“可发过愿了？”

他伫立身侧，笑眼望来，明明在佛前，那双眼却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谢凝烟慌忙错开视线：“你不是也来祈福的吗？”

“怎么什么都不许？”

钟楚期啪嗒一声，收拢了扇子，脚步未动，笑得清浅。

“本王是专程带你来此的，总待在府里，不好。”

谢凝烟眼睫微颤，顷刻明白他的好意，反问道：“王爷没有什么愿望吗？”

“有。”钟楚期看向殿前神佛，最后将目光落在谢凝烟身上，一字一句道。

“我的祈愿，便是家国安宁，人人长乐。”

身边人，常在侧。

钟楚期隐下了这句话，垂眸却见谢凝烟正望着自己，呼吸顿时一轻。

谢凝烟看向正朝钟楚期走来的主持，主动道：“你和大师聊，那我先去后殿禅房等你。”

钟楚期默了瞬，微微颔首。

谢凝烟走出佛殿，正朝禅房走去。

却见银杏树下，卫雍的身影长身玉立，凝望而来。

“凝烟，我找了你很久。”

第13章

风动时，吹得他衣袂翻飞作响，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有些缥缈。

谢凝烟下意识定住了脚步，却不曾将目光分给他。

“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

她声音依旧冷淡疏离，说完便要径直离开。

望着谢凝烟离去时留给他的背影，卫雍心底的恐慌再度升起。

他快步上前，拉住谢凝烟的手腕，眼尾发红，看着她却仿佛重获至宝一般。

“你究竟是不记得我，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他一向冷淡的声音有些嘶哑，喉间发涩。

谢凝烟看着他，声音轻缓：“无论哪种答案，重要吗？”

她知道无论如何都已是瞒不过卫雍，他太了解自己了。

回想起过往在国公府经历的一切，受过的委屈心酸，还有卫雍一次次的不信任和伤害。

谢凝烟眼圈发烫，忍下声音的哽咽。

“你我已从此陌路，鱼沉雁杳，再无交集，何必痴缠？”

卫雍的心，随着谢凝烟的一字一句，直往下沉，如坠谷底。

他见过谢凝烟看向他时满是爱慕依恋的目光，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抹光渐渐暗淡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卫雍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底空了。7

谢凝烟转身欲走，卫雍心一急，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你怎可说与我从此陌路，再无交集，凝烟，你我何至于生分至此？”

他的掌心温热，声音也染上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

谢凝烟倏然抬眸看向他，一点一点坚定地抽出手：“过去的事，我已不想再提，只祝愿你，觅得良人，儿孙满堂。”

卫雍心口一刺，犹如尖刀搅动般疼痛难忍，眉心紧蹙。

“凝烟，你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纳妾亦非我所愿，更没有要与她生子，携手白头的意思，只是从前说出口的话，总不由心……”

谢凝烟看着眼前的卫雍，那双从来冷淡的眸中此刻却泛起哀痛。

谢凝烟心中情绪万千，凌乱如织。

卫雍深知二人之间，已误会太深。

纵有千言万语，亦不知从何说起，她又会否相信。

“凝烟……”

卫雍话音未落，身后渐渐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眸色一冷，不动声色地挡了挡谢凝烟，随即便转了话音：“不要在此久留，速离慧德寺。”

谢凝烟疑惑之际，一双微凉的手从旁侧陡然伸出，揽住她转身便走。

“多谢提醒，本王便携家眷，先行告辞。”钟楚期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要问，先走。”钟楚期未卜先知似的，又开口堵住她已到嘴边的疑惑。

卫雍望着那两道离去的背影，隐没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眸色晦暗。

不多时，公主已走至他身侧，身后跟着一众侍从。

“不陪着我诵经祈福，怎么到这来了？”

她长相明艳，又实权在握，故而眉眼间看似淡然，实则眼底却满是压迫。

“心中不静，故来此。”卫雍惜字如金。

公主的目光好奇地往谢凝烟的方向望去，被卫雍动作自然地侧身一挡。

“卫国公，方才那是何人？”公主轻摇团扇，似是不经意一问。

卫雍又恢复了如常的冷漠，声音淡淡：“寻常香客，问路而已。”

公主闻言抬头，阳光斜照着他的侧脸，利落硬朗，却驱不散他终日不化的淡漠冰冷。

她倏然停下脚步，抬手强硬地捧过卫雍的脸，逼他正视自己。

“你可是还念念不忘你的亡妻，谢凝烟？”

第14章

念及谢凝烟的名字，那双始终凝着寒霜的眸子才有了顷刻波澜。

公主蹙着眉，心中烦躁暴虐更甚。

而卫雍攥在袖中的手用力到发白，才压下心中嫌恶。

“是。”

他面色冷沉地偏过头，语气疏冷，却从不掩饰对谢凝烟的爱意。

“公主若介意，只需另择旁人。”

公主紧紧盯着他，空气渐渐凝结，身后的侍从以为她会像寻常那样发难，额尖顿时起了冷汗，她却倏然轻笑道。

“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只要你。”

卫雍垂眸看着她，极轻地摇了摇头：“京中有我克妻的传言久矣，公主还是慎重为妙。”

他话有所指，于是话音一落，公主身后的侍从便上前一步，铮然一声拔刀出鞘。

卫雍抬眸，目光冷凝，杀意一闪而逝。

“放肆!都给我退下去。”公主偏头呵斥道。

侍从闻言，只得还刀入鞘，乖乖退后几步。

“卫雍，你真不怕死吗？”她抬眸对上卫雍冰冷的眼眸，刹那间，锋芒相对。

明明是一双生得极好的眼睛，却偏偏对她唯余冰霜。

卫雍冷冷一笑，移开目光，不置一词。

继而转身先行离开。2

他离去的背影决绝冷漠，从未讨好谄媚过她一分。

她从小就在万千宠爱中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连权力，她都能把持一头。

她偏不信，这世上还有她静宁公主得不到的东西。

她摆摆手，招来两个侍从，附耳吩咐了几句。

天渐渐阴沉下来。

另一边，慧德寺禅房内。

谢凝烟坐在塌边，有些出神。

卫雍方才说他未与人生子，那从前那些话，便是萧若云特意用来诓骗，让她与卫雍离心的。

可即便真如卫雍所说，纳妾并非他本意，他从无二心。

这些年以来，被他的漠然无视和冷言冷语所伤的心，也再难填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