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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请我。这太重要了，想想看，从小到大，除了师父，有人请过我吗？没有的，因而我满心欢喜。

　　不对，好像也有，恍恍惚惚，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那也是我的一个同学，小学同学。他早早就辍学了，很小的年纪，就跟着父亲学着卖菜。自然了，这也没什么不好，他能够随意支配他的一部分收入，同时，也并不妨碍他心存理想。

　　他的理想是当蔬菜王国里的王，就是说他要当一名亿万富翁。那么，这些年过去了，这理想实现了吗？

　　我记起有那么一天，我同他一起喝啤酒，他对我说：“王一，万物都有春天，凭啥卖菜的就不能有个好老婆？”那时我们刚刚谈论完女人，嗯，我是说，少年眼里的女人。

　　只是话锋一转，他不再谈女人了，而是一连提了好多人的名字：“知道吗王一，这些人最初都是卖菜的，可再瞧瞧现在，全都身家过亿。”

　　我有点吃惊，我的妈妈对我讲过，没出息的人才会去卖菜，所以她总是盘算着为我转学。可听我同学那意思，菜市场分明就是亿万富翁的培养基地呀，难道妈妈错了？

　　同学的骄傲感染着我，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也慷慨激昂：“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莫名其妙，没办法，我掌握的词汇毕竟有限，不曾想，他听的倒是格外受用。

　　“王一，混不下去就来找我，不是我吹，我现在一招手，也能有十个八个的小兄弟呢。那什么，老板，再拿两瓶啤酒，要冰的，羊肉也再烤上。”

　　当晚，我没敢回家，我喝得太多，都吐了。

　　我那同学也吐了，可他很兴奋，他说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说说话了。他还说，你要是不敢回家，那就睡我这儿吧，我这儿有的是地方，“来，来看看我的王宫。”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我的四周不是黄瓜就是西红柿。再看看他，身边全是洋葱，我不禁哑然失笑——嚯！这就是你说的王宫呀，好气派！

　　接到刘子轩的邀请，亢奋当中，我特意打车，我要去一下那个菜市场。

　　一路上都在祈祷，期望能与他再一次相见，我要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了。

　　然而到那儿一看，菜市场早已不复存在，替代它的是一座大型的购物商场。可是他呢，哪儿去了？失望当中，我不死心，我甚至这样想：

　　或许他已经实现了人生理想，眼前这座大型商场就是他的产业，此刻，他正坐在顶楼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玩着电脑，喝着咖啡。他穿洁白的衬衣，套银灰色马夹，蹬锃亮的皮鞋，手里把玩着一支粗壮的雪茄……

　　沧海桑田，谁能笃定菜贩子就不能过上豪富的生活？可接着我就笑了，我明白，我这是在制造幻觉。

　　正对着商场的大门，是一个音乐喷泉，我在那里很是惆怅地站了一阵子，站的腿都麻了。后来我想，管它是谁的产业，既然来了，逛一逛也好，再说，我从小就在这附近长大，天然的有一种亲切感。

　　这可是曾经破烂不堪又闹哄哄的菜市场呀，妈妈生前最厌恶的地方。也是没法子，不然我们一定会搬家。“王一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天天和卖菜人家的孩子凑在一起，自然会耳濡目染，耳濡目染的结果呢？”

　　说到这里，妈妈停住了。不再往下说我也知道，结果就是我也会成为一个卖菜的，甚至是一个优秀的卖菜的。我倒是记住了这些教诲，我并没有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但却比这更糟。

　　我叹出一口气，我想妈妈了。

　　有多久没有去上坟了？我默默计算起来，并且我还在想，下一次去，一定要带上妞妞，我得让妈妈瞧瞧，她这个即将过门的儿媳妇。“怎么样，您儿子有本事吧，看看他娶的媳妇，多漂亮。”

　　商场很大，品牌也多，但转了没多长时间，就有点烦了。

　　选了几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我传给妞妞，同时还传过去了一条短信：瞧，这就是我曾经给你讲过的，小时候我们家小区附近的那个菜市场，我也没想到，如今变大商场了。下次你来，咱们一起来逛，我感觉不错。

　　想了一下，我又写道：听我爸爸说，我们家原来住的那个小区也要拆了。我是这样想的，最好是在拆之前，你能回来一趟，记得上次你说，想去看一看的，迟了，我怕来不及。

　　发出去这条短信，我的心里有点发酸，看来我不只是想妈妈了，我也想妞妞。

　　很快就有了回复，妞妞倒也干脆：讨厌，你也不留意一下时间，我正在上课。哼！等着，晚上再收拾你。

　　我一笑，我吐了吐舌头，心想，完了，又要挨骂。我也是没记性，偏偏在听课的时候去影响她，这都第几回了？

　　刚一合上手机，短信又来了，我以为还是妞妞，忙点开去看，没料到却是刘子轩。他发过来的是一个餐馆的地址，还有简短的三个字：晚上见。

　　本想打个电话说声谢谢，稍微思考了一下，我也回复了一条短信，比他多出了两个字：好的，晚上见。

　　走出商场，我顺路去看了一下父亲，反正离这里也不算太远。父亲还是老样子，沉溺在酒中，痛苦，又无可奈何。我买了两瓶汾酒，窖藏二十年的，我还买了一些时令水果。

　　我进屋，父亲撩起眼皮看了一下，那时他正坐在沙发上，老僧入定似的。父亲只看到了水果，他有些失望的“哼”了一声，就又闭上眼。我注意到他脸色红晕，可这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难不成，他一大早就开喝了？

　　喝就喝吧，已然活成了这个样子，也只好任由他去了。我和阿姨随便搭讪了几句，便把那两瓶酒重重的在父亲面前一放。听到响声，父亲睁眼，随后便放出了光芒，“啊呀呀，二十年的汾酒呀，好酒。”

　　父亲笑得坦坦荡荡，我却有点哭笑不得。

　　“王一，以后别再给你爸爸买酒，他一睁眼就要喝，管不住了。”阿姨嗔怨了几句，便问我要泡什么茶。一边泡茶，一边又说，“以前喝酒还就点东西，哪怕是几根咸菜，几颗花生米，现在倒好，干喝。”

　　对着阳光，父亲举起一瓶汾酒，还不忘戴上了他的老花眼镜。“别听你阿姨的，酒还是要买的，你没听说吗？‘酒是药，不喝睡不着觉。’还有，‘酒从眼前过，不喝是罪过。’

　　这一番话，引逗的我和阿姨都笑了。父亲越老越像个小孩，倒也有趣。

　　午饭我是在父亲家里吃的，我的最爱，茴香馅饺子。“想你这两天也该过来了，前几天去菜市场买菜，正好看到了茴香。”阿姨说。

　　“您费心了，谢谢。”

　　我是真的感谢，一个没妈的孩子，难得有人惦念。吃饭当中，突如其来的，阿姨谈起了我们家那套老房子拆迁的事情。

　　“真要拆了吗？”我问，我也很兴奋，“那拆迁之后，是原地回迁呢？还是异地安置？”

　　阿姨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倒东拉西扯起来。听她吞吞吐吐的讲了老半天，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想把那房子过户给我的弟弟。这倒提醒了我，在这个家庭里，我也是有继承权的。

　　我笑了笑，我去看父亲，他却慌忙喝下一口酒，然后又微闭起了眼，似乎是在品味那酒的甘冽，又像是在鉴定那酒的真伪。

　　这一次我是真的没忍住，哈哈的，我大笑起来。笑声影响到了阿姨，她有点紧张。想必紧张的还有父亲，因为他也又急忙睁开了眼。收住笑，我指着父亲，“爸，您都学会演戏了，以前不这样呀。”

　　为了不让阿姨多心，我立刻表态，“房子是我爸爸的，他愿意给谁就给谁，放心吧，我不会有意见。我弟弟，他有女朋友了吗？”我接着问道。

　　阿姨又往我的碗里夹了几个饺子，“有没有也得替他把房子准备好，现如今的女孩子，都势利。上次回来，说是交往着一个，和他一个单位，走着看吧。”

　　弟弟大学毕业，应聘去了一家外资企业，收入不错。但总是忙，没完没了的出差，我也有很长时间没再见到他了，挺想念。“弟弟结婚要是缺钱就吭声，多多少少的，我还是能够帮助他一点的。”

　　听tຊ我这样说，阿姨又要给我夹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