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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佑安静地看着她，身体陷进轮椅的包围中，似乎已经坐在这里，看了很久很久。

不管何萱晴的眼中已经轮转了多少种惊愕复杂的情绪，他都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姿态。

只是目光紧紧黏连着何萱晴的脸颊，痴迷毫不掩饰。

瞳孔中所倒映出的身影，像是已经停驻了一生那么久……他怎么也看不够。

何萱晴合上眼，眼睫在皮肤上扫出蹁跹的阴影，声音却出奇地平静。

“我为什么要去看你？”

“又不是我让你自杀的，陈嘉佑。冤有头债有主，你难道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陈嘉佑像是被凝固在了那架轮椅上，许久都没有抬起眼睛看她。

何萱晴却无法怜悯这具伪作神像的恶鬼。

她在心中冷笑，冷得刺骨的目光将陈嘉佑从头到尾地扫视，却奇迹般地令陈嘉佑感到慰藉。

也许是因为记忆中的何萱晴也曾这样寻找过他全身的伤势吧。

尽管神态不同，但总归是她……

这就够了。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声音泄露出皲裂的冷淡下所燃起的怒火。

何萱晴不想再看见他这副沉浸在回忆中的样子。

这样的表情只在受害者身上时可怜可悲，加害者做出只会显得虚假又恶心。

和一只永远贪婪地吸血掠夺的食腐动物没什么两样，可她早已将自己的心肝血肉都奉献过一次了。

陈嘉佑哪来的脸面在她面前惺惺作态。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已在心中明了。

事业有成的李老板脱离了家庭的桎梏，不需要再与一名不相称的女子相携度过一生。

于是那双只属于豺狼的眼睛将注意打到了她这早该被遗弃的旧爱身上。

妄想让这朵足够匹配他，恰好皮相也正令他心喜的富贵花朵再次自愿别上他的胸口。

最最重要的事，还能全了李老板的一腔痴心。

“别这么看我……惜缘。”陈嘉佑在她的目光下，心尖痛得快要窒息，脸上却依然笑着。

“我总不能看着你和其他人结婚……”

“所以你就把我绑到这来……”

“你想要，所以就必须要得到是吗。”

何萱晴残忍撕开了他伪善的假面。

“李营长，我跟你过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哪一次你任务结束，我不是冒着被粉丝和记者发现的风险亲自接你？”

“但你当时说，没有必要。”

“因为你嫌要送我回家麻烦，哪怕我把房子买在了你军区的对面。”

“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李营长，我对你来说，只是个麻烦而已。”

何萱晴微微侧着脸，汗液将几缕长发浸湿后贴住了脸颊，精心挑选的漂亮裙子也已经凌乱得不行了。

她在歌迷面前，从来没有过这样不得体的一面。

却总是在陈嘉佑这里破例，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

何萱晴不再恐惧将他激怒，被捆紧的手腕挣扎中蹭破了细嫩的皮肤。

一线血迹悄无声息地滑入衣袖，她的表情丝毫不变，依旧陈列着陈嘉佑的罪行。

一字一句，楔住陈嘉佑的手腕钉在他自以为是的爱情中。

所有他自认为美好的幻象在他眼前泡沫一般地碎裂着，每一幕中都只剩下一个伤痕累累的何萱晴。

他的话语，他的举动。

他的失约，他的拒绝。

陈嘉佑恍然一低头，却见他深爱的那个女人早已泪流满面。

第36章

陈嘉佑曾用王吟湫当做将他与何萱晴的生死分割开的借口。

因此，他惩罚了贪心不足的父亲，却依然身处极端的苦痛之中。

刀刃屡次划开他的皮肤，但陈嘉佑如今才发觉，那并非是他的忏悔。

而是偿还。

他偿还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有还清。

他也曾认为，何萱晴从楼顶上那一跃是对他的惩罚。

于是他模拟着她所看见的光景，仰视天空，俯瞰地面，想要投入曾经盛出一个血泊的地面。

惊醒后才知道，那是何萱晴对自己无望人生的解脱。

而他满身污秽不堪的欲望，并不能够踏入她所在的世界。

何萱晴的眼泪如同分离人性的刀刃，让陈嘉佑自我认知都震荡了一次。

他似乎想要张开自己冰冷的怀抱去拥抱她，又在触及她避之不及的厌恶中被烫得后退。

陈嘉佑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何萱晴看出他不想给出答案，也不想给她自由。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什么好跟他沟通的了。

何萱晴闭上眼睛，后靠着墙壁，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房间的门却被打开了。

何萱晴在与陈嘉佑说话时偷偷打量过，这间屋子几乎是个完全封闭的结构。

除了一扇门以外，没有留出一扇窗户。

无法透光，只剩下头顶似乎全天开着的白炽灯。

她的手腕渐渐松动，链子似乎只够她走到床沿，看来陈嘉佑根本没做好长期关着她的准备。

即使如此，被禁锢的空气也是多呼吸一秒都让人恶心。

进来的人端着两份餐盘，里面的菜式是她上个月和韩麟渡去过的那家意菜馆。

“惜缘，这个你好像很喜欢吃……”陈嘉佑像是想要喂她，却被毫不留情地避开了。

“你跟踪我？”何萱晴凶恼地盯着他。

陈嘉佑却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

“我们以前也一起吃过西餐……”

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何萱晴懒得回忆，她冷笑了两声，目光像是看透了他：“那你今天怎么找到我的？”

陈嘉佑沉默了。

送饭的人识相地离开了房间。

在门被关上后，何萱晴迅速挣开手上的布条，抓起餐盘中的叉子快速挥向陈嘉佑的脸。

陈嘉佑下意识截下了。

那柄银叉距离他的眼球极近，何萱晴反应很快，位置也找得准，那份决心连他看了也胆寒。

但在那之前，痛苦更快地淹没了他。

“惜缘……”他声音颤抖，缓缓松开了被他紧紧抓着的手腕。

你真的想杀了我吗……？

问题已经哽在了喉口处，他却不敢问出口。

陈嘉佑害怕着那份答案。

何萱晴倒是不觉得以外，她本来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而已。

以陈嘉佑的伸手，被拦截住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但何萱晴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自己的抗争，再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去和他共进晚餐。

她再也做不来委曲求全的事。

于是当陈嘉佑从黯然中抽离，硬挤出笑容望向她时——

却看见那道他亲手拷上去的手铐连着链条，被一圈圈缠在了何萱晴的颈项之上。

何萱晴真情实意的笑脸毫不作伪，那是一种胜利者的笑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最怕我死在你面前。”

“对吧？陈嘉佑。”

第37章

链条束着何萱晴那段纤细的颈项。

在陈嘉佑的眼中，只需轻轻一扯就能碾碎一节脆弱的气管，再将他失而复得的爱人送入无间地狱。

那只因畏惧而伸出的手蜷起了指节往回收，陈嘉佑闭上眼，不敢再面对这样的景象。

可两只血迹尚未凝固的白皙手腕依旧交叠着在最后一刻呈现在他眼前。

提醒他铭记，何萱晴再一次因他受了伤。

何萱晴维持着这样就义般的姿势，脸上的笑意不曾退却。

“长明，放了我吧。”

“我也不想这样的，当初阿麟为了把我救回来花了不少功夫，我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她轻叹着，循循善诱，自认为已经足够温和，痛恨却早已藏在了嫣红的舌尖。

她恨陈嘉佑。

从他谋划的这一场绑架开始恨，从站在最顶楼的天台上那一刻开始恨，又或者是从王吟湫的那枚戒指开始的恨？

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很后悔，长明。”她轻声说着，恶意却已从唇齿之间递送进陈嘉佑的耳蜗。

“我们不应该遇见的，从筹备那一次的文艺汇演开始就不应该。”

“如果我那个时候坚持退出就好了，我就不会爱上你了。”

“现在我被你毁了，你也把自己毁了。”

陈嘉佑缓缓睁眼，眼眶中所蓄积的透明液体呈现出他千疮百孔的灵魂，干干净净地奉在了何萱晴面前。

但何萱晴只是笑着继续说，她不再渴求从陈嘉佑身上剥离的任何东西。

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将他们的过去全盘否定。

那些陈嘉佑仅有的慰藉，也已经成为了她不愿去面对的腐烂疮疤。

“长明，你看，我身上有好多伤口，对不对？”

“这些都是国外的医生给我做手术的时候留下的。”

“因为我的骨头碎了很多块，像一根根小小的针一样扎在肉里，他们做了很多次手术才全部取出来，拼回骨头的接口上。”

“我的身体里现在也留着很多根铁钉呢，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应该要跟着我一辈子了。”

“长明，你看到了吗？”

“这些都是你留下的伤痕。”

陈嘉佑已经从轮椅上跌落了。

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大脑中成千上万的声音帮助何萱晴阐述，将他拖入了永世都难以拖出的梦魇之中。

他的嘴唇翕动，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无非是一些关乎何萱晴的话语。

她的恨意，足以让他千刀万剐。

何萱晴餍足地舔着一整日滴水未进后已经干裂了的嘴唇，眯起弯弯的笑眼看着地上的人。

她的手臂已经放下，链条也无法再纠缠颈项不放，这样不堪一击的陈嘉佑不需要再让她用死亡威胁。

手铐的钥匙不知道藏在哪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