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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都告诉过姜薇了，她似乎难以接受。”语气愈发张狂，“你最好劝劝她，往后你我还要紧密合作，她得为大局着想，不要让你难做。”

“闭嘴，齐令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丧心病狂！”萧景明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在门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完全了然姜薇此刻的悲愤，但齐令芸有一点说中了，现在姜薇不能动她。他走到姜薇身边，她转眸看他，目光如火焰甫熄的灰烬，竟让他有灼伤之感，饶是如此，他还是握住姜薇拿刀的手，“阿咪，听我的，放开她。”她的手指冰冷僵硬，却不肯就范，相持片刻，他硬是将她的手扳了下来。她手中的裁纸刀随之哐当跌落。

齐令芸始终淡定，眉毛都没皱一下，仿佛脖子被刀刃抵着的人不是自己。这会危机解除，她起身摸摸渗血的伤口，漫不经意地对萧景明笑，“多年朋友一场，我知道你不会看着我死。”

姜薇死死握住椅背，手背青筋凸起，指节已然泛白。巨大的失望和怨愤笼罩着她，即便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萧景明是对的。

“还不快走！”萧景明一声暴喝。

齐令芸扬长而去。

姜薇全身力气遽然泄尽，身子摇晃一下。萧景明伸手要扶，她不知为何挡住他的手。“不用，”她几乎是用气声吐出这两个字，慢慢蹲下去，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泪终于流出来了。

萧景明跟着蹲下，在她耳畔焦急地说着什么，但她几乎没听进去，只是一味闭着眼，让黑暗包裹住自己。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无一不是乔蓓明媚的笑靥。在艳阳下，在春风里，在水一方，在天涯外。

第0126章 茶青色

邰子濯是以衣冠冢的形式下葬的，乔蓓被安葬在邰子濯墓边，两人用的都是化名。下葬那天军统来了寥寥几人，姜薇站在最前面，周身散着冷气，眼尾猩红，没人敢同她打招呼。

意想不到的是，罗颂娴来了，乌发披肩，一张白皙秀气的瓜子脸，难以想象她是乔蓓口中格斗次次第一的奇女子。她最后到的，也不同旁人寒暄，将带来的一束白菊奉在墓前，鞠三个躬，语气干脆利落：“乔蓓，你没报完的仇，交给我。”说罢转身就走，步子带风。

姜薇的泪忽然就下来了，风一吹，冰冰凉凉黏在脸上。

仪式结束，各自散去，雨又下了起来。出门时忘了带伞，萧景明脱下西装外套，撑在两人头顶遮雨，姜薇身子一扭，“我不用。”

说不清是气萧景明还是恨自己，总之她宁愿淋雨。

“阿咪……”萧景明无奈唤她。

她当听不见，顶着风雨几乎是小跑地往前冲，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被风吹得一阵乱晃，密密雨丝直往身上浇。

蓦地头上多了把大伞，“找到一张乔蓓的相片，稍后叫人给你送去。”谢春仍旧没什么表情。姜薇才要道谢，冷不防谢春将伞柄硬塞进她手里，自己奔入雨中。

姜薇紧走几步，“哎你别淋雨呀——”

“我车就在前面……”风雨远远地将他的声音送过来。

萧景明很快从后面赶上来，挤进她伞下，“你不忍心让我淋雨罢？”语气无辜。姜薇不响，任由他从手里接过伞撑着，撇开脸望向风雨中摇晃的绿杨。一路无话。

下午谢春就派人把相片送了来，配着相框。大约是在谢春的东风照相馆拍的，相片布景是古典园林，乔蓓立在半人高的花几边，穿着条纹盘纽滚边旗袍，烫短发，圆圆的大眼睛，素手执着羽扇，含笑清婉地望着她。

姜薇伸手轻轻抚上那相框，玻璃触手冰凉。似乎也在提醒她天人永隔的事实。

深重的悲哀和无力感压倒了一切，葬礼之后，她足不出户，也谢绝朋友们的探访。大半时间只是懒散地蜷缩在起居室的沙发椅里，望着柜子上的一缸游鱼发呆。熟识的中医来诊治过，称她是肝气壅塞心神郁结，开了些中药调理。姜薇似乎不再嫌药苦，以往总要萧景明又哄又劝又奉甜食的，现在端起碗就喝，咕咚咕咚一碗见底，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而情况丝毫不见好转。

萧景明心痛如绞，却束手无策。除了日常生活必须的对话，姜薇不愿多说一个字，就好像经此重创，她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心门。

又一个午夜，萧景明从睡梦中醒来，发觉身畔空着。起来走到起居室，果然姜薇又岑寂地立在窗边，没有开灯，仿佛一座沉在水底的雕像。

他打开落地灯，问她怎么起来了。她说睡不着，没有转头。窗玻璃上印着她的身影，她像是跟自己说话。

萧景明担忧极了，“你心里有怨气，就冲我发出来，别闷在心里。”

“不，我只是累了，让我静一静。”

她说的是实话。

凶猛浪头一个接一个，起初她还能顽强抵抗，渐渐地她累了，应对越来越困难。现在，她连重新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甚至生出索性让自己被浪卷走的念头。

这时候林西原的不请自来，令人烦上加烦。

萧景明耐着性子接待他，为太太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表示歉意。林西原非要请姜薇出来一见，说有要事相商。眼看林西原摆出一副见不到就不走的无赖架势，萧景明脸色越来越黑，语气也越来越生硬，他差点按捺不住脾气的当口，姜薇咳着嗽下楼来了。

闷热露头的初夏，她穿着茶青色长袖旗袍还裹了流苏披肩，脸孔白得像石灰糊的，眼窝深深陷进去，毫无神采可言。林西原见她瘦脱了相，不禁一怔，旋即又恢复了浮滑笑脸，嘘寒问暖起来。

姜薇淡淡打断他，请他直接说事。

林西原这才表明来意：想请她重新出山拍电影。姜薇拧起眉头，才要开口拒绝，林西原又抢着说，还记得曾炎罢。

姜薇略一思忖，“记得，银星的同事，一起拍过戏。”她感到萧景明突然投来一束深邃目光，却只作不觉。

“他去了东北，在满映[1]拍电影当导演，混得风生水起，据说满洲国总理都奉他为座上宾。”

曾炎竟也当了汉奸走狗，姜薇的诧异多过不齿，但那毕竟是遥远的人事了。她没什么表情，听林西原继续说下去。

“林某不才，也想效仿拍一部亲日电影，题材都想好了，日本军官和中国富家小姐自由恋爱的喜剧。”林西原顿一顿，笑容可掬，“姜薇，你是出演女主角的不二人选，你这一复出，必定再度大火。”

姜薇一阵作呕，对林西原的厚颜无耻厌恶到极点。然而面上不得不敷衍过去，她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支着额，懒懒散散的样子，“抱歉，我身体欠佳，且息影已久，不打算再复出拍戏，你另请高明罢。”

“哦，”林西原并不太意外，端详着姜薇的面容，“确实瞧着瘦了些。”他一脸关切，“具体什么病症？我认识几个名医，中西医都有，引荐小事一桩。”

姜薇咳嗽两声，“多谢关心，我已经看过医生了，没有大毛病，只是身体虚弱，需长期调养。”

不容林西原再啰嗦，她缓缓站起来，扯了扯流苏披肩，“有些头晕，我先上去了，恕我怠慢。”

她缓缓搭着扶手上楼去，那背影单薄如纸，似乎风吹一吹就会倒。

萧景明趁机起身送客，“今天真是招待不周，林先生见谅。”

林西原只能告辞而去。

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但他们低估了林西原的厚脸皮。

接下来林西原隔三岔五地登门，提着各色补品，喋喋不休地游说姜薇答应出演，他可以等她状态好转再开拍。姜薇不胜其烦，问林西原，为何非她不可，别的女演员都没空么。

林西原振振有词，我们合作过，你的演技我很了解，是最适合我电影这个角色的。换句话说，你演我才放心。为了电影品质，林某不能退而求其次，只能三顾茅庐，期望以诚动人。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