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然后，永无踪迹。

　　“陆珉卓……”

　　喉头似被堵住了，澹台昭哑声喃喃着，吸了吸鼻子，慌乱地抬眼四下张望。

　　眼下，哪怕是那些海盗追来，她也认了。

　　可是……灰蒙蒙一片，什么都没有。

　　一股浓重地无助感自心头升起，澹台昭忽然有点喘不上来气，胸口处泛起阵阵刺痛，疼得本能地弓起了背。

　　可海浪还在继续。

　　浪头每冲击一次，湿漉漉的手指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一寸。

　　从小臂滑到手腕，再从手腕滑向掌心。

　　“呜……”

　　她咬紧牙关，尝到了铁锈的滋味。

　　男人大半个身子沉入湛蓝色的海水中，散落的黑发沉浮于毫无血色的脸颊边，仿佛即将与这片海域融为一体。

　　她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泣，仰天发出绝望地嘶吼：“啊——”

　　“太子殿下！”

　　“大皇兄——！”

　　突然，高呼声接连划破阴云，传至她的耳中。

　　澹台昭一怔，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至产生了幻听。

　　直到一艘船舶扬帆而来，甲板上，两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紧接着，数人跃进海中，奋力向她这边游近……

　　“呵……”

　　模糊的视线内，她笑出了声。

　　陆珉卓，如你所言，木船坚持住了。

　　而咱们，也获救了。

　　“属下等救驾来迟，望太子恕罪！”

　　甲板上，齐刷刷跪了一地。

　　“主子！卑职无能，让您受苦了……”随着高囔，额头和手臂皆缠着白纱的鸟嘴也从船尾一瘸一拐的赶来，他俯首躬身，神情激动，显然有满肚子话要说。

　　然而，澹台昭谁都没搭理，随着躺在担架上的人，径直往船舱走。

　　“让庄太医过来，立刻，马上！”

　　庄宣几乎是被拎过来的，一落地，看到熟悉的面孔，不由地倒抽了口凉气。

　　啧，怎么又是那位陆少卿。

　　难怪能博得太子的另眼相待，看来无论床上还是床下，这位大人都很是卖命啊。

　　“殿下，您的衣裳还湿着，要不……”

　　澹台昭一脚踢开献殷勤的手下，直盯着庄太医的表情，沉声道：“怎么样？”

　　“唔……”

　　老太医沉吟片刻，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皱了皱眉，伸手到陆珉卓身上开始仔细地摸索起来。

　　这番慢吞吞的动作，使得澹台昭火气上涌，正欲爆发之际，庄太医忽然解开了那件一直系在腰间的衣袍。

　　眼前的场景，令她霎时怔住了。

　　半截断箭插在腰腹处，伤口狰狞外翻，并非鲜红的、血淋淋地，却显得更加可怖。

　　“嘶……怪不得失血过多，中了箭还一直泡在海里面，再怎么强壮，血也是会流干的啊……”

　　庄太医自言自语着连连摇头，下一瞬，被一只细长的手用力揪住了衣襟。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救他，只要能救活他，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老太医抖了下，顿时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梗着脖子使劲吞了下口水，道：“是，殿下，老臣……明白该怎么做。”

　　船舶以最快的速度返程，未入安阳海湾，而是直接拐去了上游临海最大的州郡。

　　几乎是刚一靠岸，各种珍稀药材，即源源不断地往船上运。

　　与此同时送入舱房的，还有一只只小瓮。

　　透过小口，隐约可见里面晃荡着粘稠的鲜红液体。

　　太阳落下又升起，而倚靠于屋内小榻上的澹台昭，却几乎没怎么变动过姿势，始终面朝着床的方向，断断续续地假寐着，一睁眼，便能看见救治的最新进展。

　　这种情形下，没人敢懈怠。

　　房内的烛火一根接着一根的燃着，屋外甲板上站了一长串的奴仆，等候着随时待命。

　　澹侯昭走近时，刚巧看见有人又端着一只空瓮出来，几滴鲜红顺着瓮边滑落，触目惊心。

　　空气中的血腥味太浓重，他忍不住撇开头，微微屏住了呼吸，待其远离后，才重重地喘了口气。

　　“参见二殿下。”守门的侍卫躬身行礼道。

　　“里头……怎么说？”

　　“……”

　　侍卫沉默。

　　还没有结果。

　　也……不敢随意开口。

　　二皇子了然，本欲入内，不经意间透过门扉窥见了一些画面，脚步不由地顿住。

　　青年立于床头，束发凌乱，发髻松松垮垮的歪在一旁。

　　身上还穿着获救当日的那件袍子，皱巴巴的，宛如一块墩布。

　　那双凤眸，一直注目着床榻上的人，一瞬不瞬，眼眶隐隐泛着红。

　　澹侯昭不禁有些暗暗吃惊。

　　记忆中的大皇兄，永远是一副鸾姿凤态、矜贵清傲的样子，据说还非常爱干净，恨不得一天沐浴两次，而眼下……

　　他心下一动，忽地歇了进去的念头。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足下一转，毅然大步离开了。

　　随侍紧跟其后，等到没人的地方，忍不住小声道：“二殿下，那太子也不知怎么想的，一心守在屋子里头，到现在都没下令处理相关事宜，其实当初，咱们不该拼了命地去营救，倘若从中做些手脚，就凭他剩下的那两个亲信，根本起不了多大的……”

　　一个眼刀投来，阻止了未尽之言，澹侯昭冷声道：“自己掌嘴。”

　　“……是。”

　　清脆的啪啪声在身后响起，澹侯昭偏头看向远处的房屋，眸底滑过一抹阴鸷。

　　伺机除掉大皇兄，其实，他何尝没想过。

第192章 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只要澹台昭不在，储君的位子，便有至少一半以上的可能性落在自己身上。

　　而相反的，若大皇兄一直健在，那么他将永无出头之日。

　　以对方的性格和处事手陆，下半辈子，恐怕都要活在战战兢兢中，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毕竟，澹台昭是个不念亲情，心狠手辣之人。

　　可到最后，还是没有做下那个决定。

　　或许因为，他心中尚存一丝善念，虽然想要夺位，但并不想要了澹台昭的命。

　　也或许……是因为陆珉卓吧。

　　皇家的人生来多薄情，无论亲情还是友情。

　　利益和虚伪，是必不可少的保护色。

　　可面对一个真正良善正直之人，多少会真的受到触动。

　　澹侯昭大概有点明白大皇兄为何也会与陆珉卓交好了，不过……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的命是如何被救下来的，还会对你心存感激，还会与你推心置腹吗？”澹侯昭喃喃自语着，忽地勾唇一笑，“皇兄，假的总归是假的，伪装只能撑一时，等哪天剥开糖衣，看清你的内里，你们……终究会形同陌路，甚至，势不两立的。”

　　“咳咳……咳咳……”

　　几声轻咳，宛如洪钟，震得原本假寐的澹台昭霎时跳将起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可怜庄太医好不容易打会儿盹，其实也听见了声响，只是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反应，刚准备睁眼，下一瞬就被人攥紧衣襟、勒着脖子，提溜了起来。

　　“为什么会咳得这么厉害！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把老骨头被扔到床边，硌得胳膊腿儿生痛。

　　但老太医不敢多话，抹了把脸，赶紧尽心尽责地把脉查探起来。

　　毕竟忙活了这么多𝓁𝓮𝓁𝓮天，可不能功亏一篑。

　　要是到最后还没能救得活，按这情形来看，自己八成也得跟着陪葬了。

　　“唔……气血虽微弱但阻塞已开，胸闷……”

　　澹台昭等不及对方的长篇大论，一听这开头便怒斥道：“直接说人话！”

　　“呃，是……”庄太医又仔细把了回脉，继而起身，恭恭敬敬道，“恭喜太子，陆大人性命已经无碍，接下来只需静心休养即可，三到五日能醒，十天半个月能下床，大抵月余即能完全恢复，当然，这期间依然需要小心谨慎地看护着，尤其那些个补气血的药材，不能断，否则……”

　　庄宣觑着澹台昭唇角扬起的那抹笑，不禁百感交集。

　　俗话道，伴君如伴虎哪。

　　伺候皇宫里的主子，真是一颗脑袋时时刻刻别在腰上啊。

　　“好，做得很好，庄太医，你的功劳，本宫会记在心上的。”

　　老太医闻言，自是暗喜，但该说的套话还是得说：“可不敢贪功，能为殿下效力解忧，乃老臣的……”

　　“先下去吧。”澹台昭摆了摆手。

　　庄太医一口气梗在喉头：“……是。”

　　“你们也都下去。”

　　众奴仆：“喏。”

　　忙碌了多日，屋内终于迎来了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