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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圣浩眉眼凛冽，额上青筋暴起。

　　施圣浩不相信，不相信康凝蕊会这样轻易地就死。

　　她为了她儿子的皇位，放下自尊，堵上一切，无论自己如何折辱，她都承受了。

　　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盛添启脸色苍白：“如今母亲的尸身就停在皇祠，谢太傅不信，便自己去看吧。”

　　施圣浩不相信，他转身就去了皇祠。

　　萦绕的香雾间。

　　他一眼就看到了摆在那的黑漆棺椁。

　　施圣浩喉咙一哽，眼眶也有些发胀。

　　他快步上前，就看到棺椁里，无声无息的康凝蕊。

　　她双眼紧阖，脸色苍白，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

　　施圣浩喉咙有些滞涩，可开口，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嘲讽之音。

　　“康凝蕊，你装死给谁看？”

　　“康凝蕊，你给我起来！”

　　可无论他说什么，女人依旧没有一丝反应。

　　施圣浩无法忍受，将人拉起抱在怀里。

　　却发现康凝蕊柔软清瘦得，像没有重量一般。

　　瘦得骨头膈着他的手腕，生生发疼。6

　　施圣浩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这样瘦了。

　　离开大盛这些天，她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吗？

　　他伸出手指，却忍不住颤抖，伸到康凝蕊鼻尖下，去探她的气息，什么都没有感受。

　　又往下去探她的脉搏。

　　也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手掌，颤抖着，始终不敢抚摸上她的脸庞，声音像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只哑着喊她：“凝蕊……”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纸钱秋风送。

　　施圣浩这时才意识到，康凝蕊是真的死了。

　　他衣衫染血，面容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康凝蕊满眼都是怨恨。

　　为了她，自己千里走单骑，杀祁皇灭祁国，只为了让她不受人胁迫。

　　可她呢，竟然就这样，抛下他，抛下一切死了？

　　他宁愿，再与这个恶毒女人痛苦的纠缠。

　　也好过在这世上绝望地苟延残喘。

　　被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和仇恨缓缓滋生了出来，施圣浩双目赤红，像是嗜血的饿狼。

　　他将康凝蕊紧紧抱在怀里，想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一般。

　　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浓郁的恨意：“康凝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一次又一次地抛下我？”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大婚前夜，你抛下我入宫给别的男的做妃子……”

　　那晚，大雨滂沱，寒冷刺骨。

　　施圣浩不要命了一样，提着把刀，想孤身想闯皇宫带着康凝蕊远走高飞。

　　不成想，被沈太师的人发现，十几个高手，将他打得半死。

　　血水混杂雨水流入嘴里，腥冷无比。

　　他伤痕累累躺在水洼中，黑沉的天低垂，乌云翻涌，像是要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将他牢牢吞噬。

　　目光涣散，施圣浩看什么都重重叠叠。

　　他以为自己死了，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中。

　　可是瓢泼大雨将他砸醒，又将濒死之境的他拉回现实。

　　这时，一双紫金长靴由远及近，出现在自己眼前。

　　往上看，正是沈太师。

　　他居高临下，又满眼鄙夷地看了施圣浩一眼。

　　“你看看你自己，哪有半点配得上凝蕊？”

　　施圣浩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胸腔剧痛，咳出一口浊血。

　　“如若不是你的阻扰，凝蕊绝不会与我退婚？”

　　他明白她的心，他知道，康凝蕊是真心爱自己的。

　　她每次看向自己时，眼神那般明亮，像是璀璨的星子，包裹着无限爱意。

　　而施圣浩，也早已爱她深入骨髓。

　　他的妻子，只能是康凝蕊一人。

　　可是沈太师的话，宛若让他坠入无限深渊。

　　“凝蕊她，是自请入宫的，因为她不甘心，这一生只能嫁给一个你阶下囚。”

第12章

　　原来，她竟是嫌弃自己沦为阶下囚，所以才入宫为妃的……

　　那一夜，康凝蕊在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身下承欢。

　　施圣浩躺在水洼中，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

　　铺天盖地的仇恨好似将他整个人席卷，他好恨，恨天子皇权的残忍，恨这万恶的世道。

　　更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好似一柄刀子，一下一下的剜着他的心肺。

　　他甚至躺在水洼中不再挣扎，反正家破人亡，只剩了他孤身一人。

　　若是此时死了，倒也算是善终。

　　可是第二天，冬日的日光将他刺醒。

　　他本能地抬眼抵挡，看阳光还是从他指缝溢出来。

　　他有些睁不开眼。

　　恍惚间，康凝蕊好似在耳畔说话。

　　她说：“圣浩，我最喜冬月的日光了，虽不强烈，却很坚韧，冲破严寒也要发光发热，日光如此，人亦如此，无论发生什么，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指骨撑起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翻身，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忍着哪怕是断骨的疼痛，施圣浩一步一步走到了藏身的破庙之中。6

　　他面色铁青，身上脓血遍布，可是他却没有去擦掉。

　　施圣浩紧抿着嘴唇，巨大的波涛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恨，恨这世道不公，更恨，恨康凝蕊。

　　他起誓，无论如何，自己要将谢家、要将自己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施圣浩也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为谢家翻案，九年时间，一步步登上高位。

　　直到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和康凝蕊，却始终宫墙相隔。

　　有一次，施圣浩被皇帝传召，去密谈国事。

　　谈到一半时，总领宦官进来小心翼翼说道：“陛下，皇后求见。”

　　那个时候，施圣浩的心，像是被几根丝线悬起一般。

　　他知道康凝蕊就在门外，想她进来，想再见她一面。

　　可是又怕她进来，怕一见到她，那些滔天的恨意肆意翻涌。

　　最终，皇帝只是摆了摆手：“朕在与谢卿商讨国事，叫皇后回去吧。”

　　透过窗户，施圣浩看到门外那个清丽的身影渐渐远去。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涌出巨大的失落。

　　直到皇帝驾崩，他才终于，重新走进康凝蕊的世界。

　　他喜欢玩弄她，看她手足无措，看她低声下气地祈求，好像这样，就能填补那些年，他心中的恨意。

　　施圣浩以为，这是恨，是因为他恨她入骨。

　　所以要折磨她羞辱她。

　　现在，康凝蕊死了，尸体就在他的面前，他应该高兴啊。

　　可为什么，施圣浩只觉得浑身冰冷，周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

　　就连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四肢痉挛嘴里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康凝蕊，你欠我的债还未还清，凭什么一干二净地走了，凭什么！”

　　一旁守灵的绿竹“噗通”一声跪下来，死死盯着施圣浩，眸中含泪：“谢太傅，我们小姐，从来都不欠你什么！”

　　她六岁，饭都吃不饱，险些被父母埋进窑子当妓女，是康凝蕊将她救了下来。

　　从此之后，她就一直贴身伺候康凝蕊。

　　她知道康凝蕊的一切，知道她的痛苦，她的牺牲，可从前，康凝蕊不许她说，现在小姐死了，她就算是惹怒施圣浩，被他千刀万剐，她也要将一切真相都说出来。

　　绿竹咬紧后槽牙怒声：“当年整个谢家都要死的，若不是小姐入宫为妃，你以为你还能苟活？”

第13章

　　绿竹的话，就像是一声惊雷，将施圣浩炸得久久回不过神。

　　他脸色苍白，嘴唇皴裂，不敢置信地从齿缝中挤出：“什么……”

　　施圣浩不敢相信，亦不敢承认。

　　他那双狭长的眸眼，平时里幽深得像见不到底，此时却空洞无物。

　　绿竹朝着康凝蕊的尸身磕了几个响头，抱着必死的决心不管不顾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