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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架势，是天大的事了。

　　他跟出去。

　　高跟鞋碾过走廊的瓷砖，叶太太气势汹汹，停在拐弯的楼梯口，“东西呢。”

　　“什么东西？”叶柏南故作不懂。

　　叶太太压着脾气，“华菁菁给了你一支录音笔，对吗？”

　　他默认。

　　“交给我。”

　　“理由呢？”叶柏南漫不经心摩挲着衬衣的袖扣。

　　“柏南...”叶太太哽咽，“我不想报复你父亲了。”

　　“哪个父亲？”他玩味，反问。

　　“你生父。”

　　叶柏南浮起一丝笑，瘆人的，破裂的，“任何人阻止不了我，包括您。”

　　“你要怎样？”叶太太望着他，那样英俊儒雅的面孔，皲裂出的狰狞、凶狠、杀机。

　　“我要叶嘉良和李韵宁死，骆聿淮败，周家亡，李家衰。”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至于周淮康，一辈子清廉公正，人人敬重。倘若晚节不保，名誉尽毁，是不是生不如死呢？”

　　叶太太呼吸一滞。

　　“您回去吧。”他整理完扣子，垂下手，“我这几日，留在烟城。”

　　“禧儿怀孕了！”叶太太提醒他，“骆聿淮打算给她名分，李氏家族的圈子已经传开，很快传到周家和叶家的圈子。你介入，抢一个孕妇，你不在乎脸面吗？”

　　“您口中的这些圈子，确定孩子是周家的血脉吗？”

　　叶太太一愣。

　　“我认为是叶家的血脉。”叶柏南耐人寻味，“骆聿淮让我难堪，我为什么不让周家也难堪呢。我和禧儿相好了一阵，亲密到哪种程度，外人了解什么？她肚子里是谁的种，真真假假并不重要。”

　　“孩子生下来，是哪家的血脉自有分晓！”

　　“生不生得下来，刚一个月，您的结论太早了。”叶柏南冷漠打断。

　　他这副模样，这副语气...令叶太太心惊。

　　“柏南，悬崖勒马吧！”

　　“我劝您不要被周淮康迷惑。”叶柏南一清二楚，叶太太心软了，“我隐忍了三十二年，我放过他们，他们拿什么补偿我呢？”

　　......

　　下午，雨停了。

　　纪筱吃完饭，闹着去海边。

　　医院距离日月湾仅仅一公里，骆聿淮骑单车载着她过去。

　　雨后，天海一线，灰蒙蒙。

　　一重海浪覆着一重云浪，像一幅褪了色的画卷。

　　画的深处，是海风烈烈，大浪淘沙。

　　纪筱视线里一切渐渐变得渺小，唯有骆聿淮，渐渐放大。

　　白衬衫，黑西裤，一张脸映着壮阔的云海，清朗，皎洁。

　　“我第一次看海。”纪筱赤脚，踩在沙滩上，“你第几次？”

　　骆聿淮听程衡波讲过，纪筱七岁那年，全家去外省探亲，是大雾天，十五、六辆车连环撞，万幸程家的车挤在角落，逃过一劫，但也受了伤。

　　她不免有阴影，天气恶劣，不坐车；除了舞蹈比赛，很少出远门。

　　“出差路过海边，记不清几次了。”纪筱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走，“陪女人，第一次。”

　　“你和关靓没去过啊——”呼啸的海风吹散了声音，她手掩住唇，大吼，“你带她去视察分公司，那里有滨海。”

　　“没去。”他懒怠，走一步，歇一步。

　　恣意，洒脱。

　　“你不解风情，不浪漫。”纪筱沿着海滩捡小螃蟹，碎了的小贝壳。

　　“我对她们解风情，你现在还不打翻了醋坛子，和我吵上天？”潮浪一窝窝涌上来，气温低，骆聿淮怕她着凉，替她披上外套。

　　“涨潮了！”保安在岗楼上，挥动旗子，“那个穿病号服的！上岸——”

　　海水滚向沙滩，乌泱泱的男男女女飞奔，绊了纪筱一跟头，骆聿淮扶住她，扛在背上，朝岸边走。

　　他腿长，步伐大，只是泥沙坑坑洼洼，脚下不稳，纪筱搂住他脖子，似有若无挨着他耳朵嘘气，“哥哥，你多高？”

　　“三米。”

　　她趴在他后背，一颠一颠的，颠笑了，“绿巨人。”

　　“巨人就巨人，绿什么？”骆聿淮恼。

　　他发茬又剪短了，乌黑坚硬，纪筱掌心磨了磨，“哥哥，你猜叶柏南在病房告诉我什么了。”

　　骆聿淮握住她大腿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

第244章你会娶我吗？

　　“他告诉我——”纪筱揪着骆聿淮的耳朵，一边讲，一边笑，“周叔叔和周阿姨离婚了，谁也不要你的抚养权。”

　　男人一巴掌拍在她屁股，“胡扯，我什么年纪了？哪有抚养权。”

　　“那我呢？”

　　骆聿淮蓦地发笑，“我抚养你。”

　　纪筱脑袋埋在他衣领内。

　　“哥哥。”

　　“嗯？”

　　“我鞋子掉在海边了。”她依然在笑。

　　“你就折腾我吧。”骆聿淮将她放下，原路返回。

　　天海相融，他孤独，惆怅。

　　纪筱掏出手机，背对他，瞄准镜头。

　　照片里，近处是明媚的她，远处是寂寞的骆聿淮。

　　不该合在一起，偏偏又合在一起。

　　是天意弄人。

　　是一场空。

　　纪筱心窝酸疼。

　　“哥哥——”她大喊，“你会娶我吗。”

　　他拎着鞋，踏过泥沙，“你想嫁吗？”

　　“你想娶吗。”

　　海浪吞噬了骆聿淮的喊声，她听不清，他唇形已经止住。

　　“你娶不娶？”

　　他坐下，一副深意十足，“我回答完了。”

　　“我没听见！”纪筱软硬兼施，“你重复一遍。”

　　“过来。”骆聿淮逗她。

　　她乖巧凑上去。

　　海风是凉的，衬得他气息是烫的，“不重复。”

　　纪筱攘了一把沙子，砸他，“你想娶，我不想嫁呢。”

　　他躲过，“真不嫁了？”

　　“你跪地求婚，我才考虑。”她手撑住台阶，晃悠着腿。

　　“要求不高。”骆聿淮挺配合，“还有吗？”

　　“一万字的娶妻感言。”

　　他不咸不淡瞥她，“什么内容。”

　　“非我不可，没我会死。”纪筱面颊一抹红晕，“大庭广众之下宣读，热泪盈眶，感情充沛...不能敷衍了事。”

　　骆聿淮舔着槽牙，没反应。

　　“哥哥——”

　　“别叫哥哥了。”他打断，“叫冤家。”

　　纪筱盯着他。

　　“无冤无仇的，不至于这样。”骆聿淮喉咙闷了笑，“而且，我这辈子没为女人哭过。”

　　他眼神微微闪烁。

　　有些虚。

　　哭过一次。

　　在李家老宅。

　　母亲逼得太狠，集团四分五裂，李家、周家没有宁日。

　　他实在无力，一霎犹豫过，不如不抗争了，认命了。

　　又不甘心一生稀里糊涂，婚姻一潭死水。

　　那一滴泪，麻木绝望到极致。

　　不过，纪筱不知道。

　　傍晚。

　　海港的灯塔亮了。

　　暖黄的光，在一片雾霭中。

　　潮水起起落落。

　　蔓延上岸。

　　纪筱掰开脚趾，清洗缝隙的泥沙，“周叔叔为什么不当市长了？”

　　“累了。”骆聿淮的西裤在一浪浪的海水中泡湿了，浸入骨髓的冷涩，“退下来，休息。”

　　“柏南说——”她动作停了，话也停了。

　　他拧干裤口的水，蜷紧的拳头青筋狰狞，“说什么。”

　　“周叔叔以前犯过错，辞职了，上面不追究；不辞职，会调查，处分。”

　　骆聿淮手在颤。

　　叶柏南说了这个。

　　那程衡波呢？

　　是没来得及说，还是说过了。

　　“周叔叔犯了什么错？”纪筱望向他。

　　清澈无辜的眼睛，仿佛尖锐的刀刃，刺在骆聿淮的血肉。

　　他胸腔不由自主地钝痛。

　　“我没问父亲。”他挪开视线。

　　纪筱的视线仍旧在他脸上。

　　“饿不饿？”骆聿淮转移话题。

　　“饿了。”她笑。

　　“何姨来烟城照顾你。”他握住她脚踝，帮她穿鞋，“等家里太平了，接你回去。”

　　她感受着骆聿淮手掌的茧子，一下下，磋磨她脚背，“你喜欢儿子，喜欢女儿？”

　　“儿子。”

　　纪筱一怔。

　　“我经历的生活，扛起的重担，不希望他重蹈覆辙。我没有的自由，希望他代替我拥有。”骆聿淮的手轻轻抻平她裤子。

　　“那女儿呢，塞回肚子里吗？”

　　“是女儿，我不希望她活成第二个你。”他抬眸，食指撩开她额头的碎发，“包括遇到我。”

　　骆聿淮撩开，风又吹乱，他耐着性子，继续撩，“遇到一个没有谎言的，不让她受委屈的男人。”

　　纪筱眼眶一红，垂下头。

　　“哥哥，你看——”她用贝壳在沙滩上拼了一个桃心。

　　骆聿淮看着歪歪斜斜的桃心，中间是‘臣’字。

　　他蹲下，在‘臣’字后面写她的名字。

　　写了一半，又是一阵涨潮。

　　淹没了‘禧’字。

　　海潮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