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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首贴近赵沉惜的唇边，期待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但他感受到的只有赵沉惜已经冰凉的体温。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他的自负和漠然，他永远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人。

“赵沉惜……”

卫景云口中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然而再没有人会给他回应。

他恍然间想起，从前赵沉惜临字帖时，总是临了一页就放下笔，蹙眉状似哀愁地抱怨。

“好累啊景云，这个字帖我是非临不可吗？”

而卫景云总会笑着点点她的头，轻叹一声气：“这就累了？你不是有志要写成天下第一楷书吗？”

“好吧，我确实没有成为书法大家的天份，我实在没有这么多的耐心。”

然而这个说着自己没有十足耐心的人，却等了卫景云很久。

而他留给赵沉惜的，似乎从来只有决绝离开的背影。

“沉惜，我后悔了……”

从来不曾言悔的首辅大人，第一次尝到了无尽的悔恨。4

……

谢言踏进卫府时无人拦阻，府内的奴仆跪倒一地，无不哀痛惋惜。

“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他径直走进院中，卫景云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犹自抱着赵沉惜，仿佛陷入了疯魔。

他忍无可忍地提起卫景云的衣襟，目光下意识避开了赵沉惜：“卫景云，沉惜已经死了！你给我清醒一点！”

谢言冷声道，一字一句都如利刃割在卫景云心口，他不再看卫景云，朝赵沉惜伸出了手。

“我真后悔把她留在你身边，我要带沉惜走。”

卫景云却一把抓住了谢言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断。

“她是我的妻子，谁也别想带走她!”

谢言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卫景云，你觉得自己说这话配吗？你觉得沉惜还想再做你的妻子，待在你身边吗？”

“自你成亲那日抛下她开始，你就已经不配了。”

卫景云愣了片刻松开了手，蓦地笑了，冷声反问：“难道你就有资格说这句话了吗？”

谢言大脑空白了许久，似乎是一瞬间抽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半晌扬颈大笑起来，也已是状似癫狂。

“是，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我们都没有，是我们逼死了沉惜，我们都有罪……”

“明日，我自会离开汴京，去赎我的罪，而你卫景云，你也一定会不得好死！”

他低声嘶吼着，卫景云却笑得更深。

“是，我一定会不得好死，但想要把沉惜从我身边带走，绝无可能。”

谢言哑然，在卫景云面前，自己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带她走，他再一次痛恨着自己的软弱。

赵沉惜死了，他再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念想，只是在临走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赵沉惜。

这之后，哪怕昼夜更替，卫景云仍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抱着赵沉惜将下巴抵在她发顶。

脑海中回忆的全是过往去赵沉惜的一点一滴。

曾经的汴京下过一场连绵大雪，赵沉惜看着片片雪花出神，他担心赵沉惜会忆起幼时不好的经历，但她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不是会困于过往的人，更何况，你不是已经救了我吗？我的命运已经因你而改写了。”

明媚的笑容如初阳霁雪，落在他眼里却只剩心疼。

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赵沉惜主动岔开了话题，看着落在他发上的白雪，笑弯了眼。

“卫郎，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也能算作共白头了？”

然而到头来，赵沉惜被他拉出了一个火坑，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囹圄，他们也并没有能够共白头。

一旁的婢女早已经哭肿了双眼，战战兢兢地劝他。

“大人，还是让夫人，早日入土为安吧……”

第13章

“不，她没有死，她只是累了，想睡一觉，你们谁都不许打扰她！”

卫景云抱着赵沉惜尸身的手紧了紧，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泛着乌青。

全然看不出一点往日清俊的神采。

谢言离开前说的话始终萦绕在他心间。

那天他就已派人查过，从无人确切看到过赵沉惜对温玉下手，全然是温玉的一面之词。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当中的破绽和拙劣伎俩。

那个年少时笑着唤他“卫哥哥”的温玉早已不似当年良善。

为何当初的他却困在其中看不透呢？

有温氏在，无论她撒下怎样的弥天大谎都会有人替她兜底，而赵沉惜却没有，她即便无辜也百口莫辩。

婢女吓得跪倒在地，却也为他难过，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大人……夫人她不会希望看到大人如此的！”

卫景云怔愣在原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很多次，赵沉惜都爱站在卫府的回廊下注视着卫景云，无数次将他的身影描摹进一张张画卷中。

赵沉惜不爱女红不善厨艺，却画得一手好丹青，每一笔都充斥着其无尽的爱意与眷恋。

他也曾问过她：“沉惜有如此技艺，却从来只画我一人，不会觉得枯燥浪费吗？”

赵沉惜却停下笔来，唇角倏尔一弯。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画多少张都不够。”

如此想来，他如此颓废的模样赵沉惜应当是不喜看到的。9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景云一直紧绷的身躯才终于松懈了下来，看着两股战战的婢女轻声道。

“烧点热水来，为夫人收拾一下，沉惜她喜欢干净。”

卫景云秘不发丧，命人打造了一具冰棺安放赵沉惜的尸身，却始终不肯下葬。

短短几日，卫景云一头青丝就多出了许多刺目的银白。

他一步步走近冰棺，脸色苍白如纸，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冰棺中的人。

“沉惜，你是不是恨极了我，才会死也不要留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卫景云神色倏然一滞，扶住冰棺的边沿捂唇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溢出，滴答在地上。

“首辅大人！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卫景云缓缓拿开手掌，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轻笑出声。

“沉惜，拜托你，等一等我，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疲惫终于侵袭涌上，卫景云的身形一晃，重重栽倒在地上。

……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幕深沉，却听见远远传来的争执不休声。

“卫将军，这是卫府，就算你是英武大将军也不能硬闯啊！”

“让开！让卫景云出来见我！”

卫苍梧暴怒的声音即便远隔几道门也清晰地传进了卫景云的耳朵。

卫景云吃力地撑起身子走出房门，却迎面撞上了持刀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