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听说对方最近在策划推出一款新游戏，也能料到对方必定是有求于自己，却还是应下了这应酬。

　　餐厅是股东定的，几年前两人还有交流时，庄煦顺嘴提过这家馆子的菜味道很不错，没想到竟就这么被记住了。这时候他就不由感叹做生意的都是人精，“投其所好”这一招算是被用得炉火纯青。

　　春夏交叠之际，餐厅庭院里的梅子树已经结了果，青绿色的果实悬在头顶，风吹时微微摇曳。

　　他不由驻足，服务生见了也不急，反而耐心解释，“先生，这棵梅子树是清朝人种的，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到现在都还是会结果，也算是我们店半个活文物了。”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服务生的话，那梅子树好巧不巧落了一颗青梅下来，庄煦下意识伸出手，那颗梅子便不偏不倚地落到了他的手掌心。

　　服务生笑说巧合，提议：“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以把这颗梅子带回去呢，我可以帮您洗干净包起来。”

　　他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的夏天，也有这样一颗梅子落到了他的手里。

　　小孩子似乎都带着些灵长类动物的特质，一有机会就喜欢往高处爬。那个小孩子也不例外，平日看着文静，却非要和一颗树较真，穿着裙子就踩着树干向上爬，势必要摘一颗梅子下来解馋。

　　最后那个女孩摔了下来，她却没有哭，完全不见有钱人家的小姐作派。

　　女孩子把那颗梅子递给了他，庄重地说——那说好了，你用梅子做了酒，一定要带给我。

　　“拉钩。”

　　那个年龄的拉钩就等同于发誓。

　　“好，拉钩。”

　　就是因为这句话，他莫名养成了每年做梅子酒的习惯，把煮好的青梅放进装满冰糖的白酒罐子里，最后贴上日期标签放进冰箱。 后来在国外留学时他也还是会去中超采购青梅，一直到某一年才终于放弃。

　　今年要不要试着也做一次？

　　想着，他把那颗梅子递给了服务生，“谢谢你，麻烦了。”

　　穿过走廊，服务生帮忙推开了包厢门，只见那股东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聊天，一见来者，两人都同时起身。

　　“啊，庄老师，你可算来了。”

　　在学术圈里，庄煦算得上是真正的英年才俊，同辈人直呼其名太不礼貌，干脆就叫他“庄老师”，即抬高了对方，也不会显得自己太位置太低。

　　“王总，好久不见。”庄煦寒暄。

　　说完，他的视线停滞在了王总身边那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身上——这不有趣了吗？

　　王总赶紧热心介绍，“这位是梁适，梁木梁，合适的适。之前一直在上海工作，最近才被调到南京来。这位是庄老师，全名庄煦，年轻有为的博士。”

　　说完，王总用手肘顶了顶梁适。梁适本看着庄煦出神，一经提醒连忙换上衣服谦恭的神色，伸出右手，“庄老师您好，久闻大名了。”

　　庄煦笑着回握，“你好。”假装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

　　三人客套完才终于落座。

　　“庄老师你别说，梁适这小子还是你老乡呢。”合作人笑哈哈地开始打起了缘分牌。

　　庄煦抬起头，看了一眼梁适：“是吗？你之前高中在哪里读的。”

　　“之前在林中读的。”梁适连忙回答。

　　“那这巧了，我也是林中的。”庄煦笑得公式。

　　梁适趁机继续，“我知道的，庄老师当时在我们学校很有名。”

　　“是吗？”

　　庄煦看着他，目光直白且意味深长，让梁适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以然。

　　“那不巧了吗？你说中国这么大，这也算是缘分啊！”王总豪爽说着，一口把酒杯里的饮尽，“为这缘分，我先自干一杯。”

　　在等服务员布好菜退下之后，庄煦似是无意地提起，“之前在上海，怎么被调到南京了。”

　　“啊，是我主动调回来的。”梁适耐心解释，“因为要结婚了，在上海会比较有压力。”

　　“结婚？”庄煦面露些许意外，“梁先生这么年轻，倒是没看出来。”

　　“不年轻，干我们这行，28不算年轻了。”

　　他话语圆滑，在说自己年纪已经不小时，却很聪明地把同样岁数的庄煦摘了出去。

　　也是个人精。

　　“说小梁干嘛？庄老师你不也早就结婚了吗？”王总打趣，“太太长得可漂亮，平时藏着掖着不带出来，就怕别人惦记。”

　　一旁的庄煦低头呷了一口茶，“没有，是殊宜工作比较忙。”

　　话音刚落，梁适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抖，杯盖和茶杯发出瓷器的碰撞声，“刺啦”，尴尬得刺耳。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庄煦，但后者却依旧安然，他这才别过脑袋。

　　好在大家都没有把这个插曲当回事，继续在餐桌上絮絮叨叨地念那些生活里的趣事。

　　王总至始至终没有提过工作，这倒让庄煦捉摸不透。

　　饭吃到一半，庄煦借口去上洗手间。

　　这家餐厅是一栋老建筑改造的，因为各种线路问题，每个包间都不配备洗手间，他只好道“失陪”起身离开包间。

　　关上门时，他似乎隐隐约约听见王总对梁适说——你知道他是谁吗？孟熙国的外孙！孟熙国投过的项目基本上都是稳赔不赚！更何况他以前还真参与过孟熙国的项目！

　　庄煦以前做过游戏，这点在业内都不是秘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刚回国就跟着孟熙国开始做游戏开发，后来那个企划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才又开始继续做生物相关的内容。

　　他听着，垂下眼睛不由笑了。

　　他是说对方为什么会介绍给自己一个，和自己专业领域全然不相干的人，且酒过三巡就没表明来意。看来这次不过是场引荐，为的就是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以后好多得到些家人的照拂。

　　但恐怕让人失望的是，他并不是自己外公喜欢的孩子。孟家人骨子里迂腐，太注重血统问题，庄煦因为一个姓氏就已经被安上了“外族”的身份，不太受待见。

　　这一点，在稍微亲近一些的圈子里都不是秘密，但仍不乏有人试图攀上这层血缘关系。

　　对于这样别有用心的利用，庄煦已然习惯。

　　毕竟成年之后的相处，很难不和“利益”这两个字沾边，关键还是在双方是否都还甘心。

　　他在这时候想起了李殊宜，那年他在纽约一家研究所一边实习一边写论文，李殊宜在自己硕士最后一段时间到纽约拍短片。

　　她在曼哈顿有一件廉价的小公寓，他们就在那张床上挤在一起，像候麦电影里的角色，聊天、聊天。

　　那天李殊宜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人只要真正缺钱，就会变得不一样的。”

　　“你变过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推翻了自己的论点。

　　“人真的会变吗？还是那些事情只是激发了我们一些潜在的特质。‘变’这个词只存在于别人的眼睛，也许你自己的心里知道，其实你没有变tຊ过。”

　　一个简单的句子又被她上升到了哲学高度。庄煦不由好奇，是不是所有学电影的人都能够在生活最琐碎的细节里找到审判自己的罪证？

12.局外人

　　从洗手间折返回包间时，梁适正和王总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王总一看见庄煦就立马挥手招呼：“庄老师，快来看小梁当年毕业的照片。他们班前几天才在这边开了同学会，现在可是人手一张照片。”

　　庄煦也极其配合地凑过身子，首先看见的就是坐在正中间的英语老师。

　　“怎么样，有没有眼熟的？”王总追问。

　　“嗯，他们班英语老师跟我们班是同一个。”

　　那是高中文科班的毕业照，一群人穿着蓝白色校服夏季短袖的少男少女站在台阶上，熟悉的校董以及老师则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文科班人数不多，不像当时他们理科班拍照时，一群人都要挤出频幕范围了。

　　庄煦记得当年拍毕业照时天下了雨，几个同学的肩上都显而易见被雨水沾湿了好些。 偏偏摄影师摆弄了几次摄像机都没调试好， 等得班上好几个同学都不耐烦。

　　他抬起头时，突然对上了梁适若有所思的表情，虽然对方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不露破绽，但还是能被看出些许端倪。

　　试探。

　　王总这放大了图片，看当年梁适站在照片里的最后一排，腼腆青涩。

　　然而庄煦的目光却并不在梁适身上，他看见李殊宜站在梁适的左侧位置。

　　那时候的女同学个个都是素面朝天，但她在人群里依旧十分扎眼。

　　高考前的女孩略有些消瘦，她的眼睛却依旧像黑豹一样野心勃勃。

　　她扬起下巴，脑袋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