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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地上叫做老癞子的男人，听见这句话艰难转身，露出灰白的一张脸。

他胸腔里似乎有个风箱，声音嘶哑绵长，望着小孩手里的东西问：“你哪里来得钱？”

小孩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老癞子声音陡然尖利，又问：“你哪里来得钱？！”

小孩大抵是被吓到，哭喊着回答了句：“偷的，是我偷的！”

时玥隐身在侧，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不过又是一个悲惨的身世，带出一场悲惨的人生。

从前她在司命神君那里看过许多这样的人。

时玥没兴致再看下去，刚想叫谢辞风走，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她愣了下，回头看去，就见老癞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给了小孩一巴掌。

他喑哑的声音犹如鬼泣，近乎咬牙切齿。

“我养你，是叫你学我这点下作手段的吗？！”

第三十一章

这次不止是时玥，谢辞风也顿住了脚步。

他们回头，就见小孩被打趴在地上，一动没有动。

而老癞子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朝着小孩又骂又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去拾破烂捡垃圾都成，那不丢人，但不准去偷去抢……”

“你当你有难处吗？你当为治我痨病去弄这些很像大英雄吗？”

“我告诉你，我就算是病死了，也绝不领你这份情！”

整个破庙里，回荡着老癞子不断的骂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才骂累。

他狠狠踹了小孩一脚，啐道：“还嫌这破庙不够脏吗？赶紧给我滚出去！”

一动不动的小孩总算有了反应，在老癞子骂完这句话后，就连滚带爬的出了庙。

时玥跟谢辞风对视一眼，一起跟上。

破庙前。

小孩坐在门槛上，他衣衫褴褛，环抱着膝盖看着不远处穿着棉衣玩闹的小孩。

时玥也没说话，只是眸光复杂的看着这个小孩。

又是一个捡来的人吗……

她心脏发沉，耳边忽传来谢辞风的声音：“这时你若想给他神的仁慈，很公正。”

时玥还没反应过来，隐身咒就被解开。

坐在门槛上的小孩察觉到动静，转过头来，警觉地看着他们二人：“你们……是谁？”

时玥微怔，很快想出应对的法子：“只是路过，小孩，你怎么坐在这里？”

听到那句路过，小孩就没再搭理他们。

他转头，继续看向那群玩闹的小孩。

时玥并不在意，瞧见他冻得发青的脸，悄悄变化出一套棉衣。

她送到小孩面前，再度开口：“天太冷了，你先穿件衣裳。”

这次，小孩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看着时玥手中的棉衣，片刻后才挤出来一句：“我不要。”

听到这句话，时玥眉头一挑。

她坐到小孩身边，故意挑起话头般：“都冻成这样了，还想逞英雄？”

大概是逞英雄这三个字戳中了小孩痛处，他腾地站起身来，对时玥愤愤解释：“我不是要做什么英雄……是老癞子他看见这些东西，又会说我是偷来的！”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重病时他能去偷东西来救我的命，现在却不让我偷东西救他！”

时玥见他激动，便顺势放缓了语气。

她明知故问：“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小孩越说越气。

他面皮涨红：“老癞子从前做乞丐，为了我去做贼，轮到我想帮帮他的时候，他就跟我讲大道理。”

“他不准我跪在被人要饭，说做人要有尊严；不准我去偷去抢，说那样就把我打出门去。他总说不准我活得像他一样，但是那有什么办法？”

“他说他养我不是叫我去做那些的，可我到底要去做什么，才能搞到棉衣跟药钱！”

“老癞子快死了！”

最后这句话落下，破庙里传来一段撕心裂肺的咳嗽。

时玥往里看去，眼角余光瞥见谢辞风依旧满脸平静，好似只是在听一个故事。

她倒是没放在心上，也不期待谢辞风会有什么反应。

神即便仁慈，也是修的无情道。

所以时玥只是转过头，继续问小孩：“你有想过去找份事做吗？”

第三十二章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话，小孩却眼眶一红。

他倔强地别过头去：“他们说我什么都做不成，都不肯招我。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份码头搬货的活计，他们又不肯给我结工钱。”

“根本就没人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就是贱命一条，倒不如先去偷点钱财活下来。”

听到最后这句话，时玥默默无言。

她没法跟这个小孩去说大道理，现在的他，活下来比懂礼更加重要。

时玥垂眸，看着手里的棉衣百感交集。

倘若他们找不到活计，又不肯接受旁人善意，那他跟老癞子还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这大抵也是小孩正在担心的事情。

破庙里的咳嗽声更重，他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去。

不远处那群穿着花棉袄的小孩，因放出一个绚烂的烟花，正在欢喜尖叫。

时玥目光投向破庙里，老癞子还躺在烂凉席上，巨大的佛像正怜悯的看着他。

她蹙眉，攥着棉衣往里走去。

只是才抬脚，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回过头去，就见谢辞风面无神情：“凡人都有他注定的命数，这是他的劫难，不能干预太多。”

这是他的命？

时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辞风，渡劫前在天宫的一幕幕又浮上脑海。

那时她不愿被人轻贱，谢辞风也对她说，这就是她的命。

这到底是什么命？

难道有人生来就要承受所有苦难，被人瞧不起吗？

难道他们力量微小，就连逆天改命的机会都不给吗？

但是时玥也没说太多，她忍了又忍，对谢辞风露出个笑来：“是，就像当初你捡我回去是为了给玉竹入药，当时那也是我的命。”

谢辞风微怔，喉结滚动，大抵是想要说些什么。

而时玥看出了他的意图，装作无意地岔开了话题：“马上天黑了，辞风，我们不妨先去看看什么地方好看烟火。”

语毕她便转身，再度朝着闹市走去。

夜色谢谢而至。

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大红灯笼，集市上愈发热闹。

经过白天那件事，时玥最后那点兴致也被消磨，只能强撑着应付谢辞风。

这样挣扎能得到的效果，自然是微乎其微，且极其容易被察觉。

烟花会还未开始，谢辞风便已看破时玥。

他们二人停在一座桥上，四周是各类小摊贩的叫卖跟欢声笑语。

时玥正看着河里的锦鲤争食，耳畔忽然传来谢辞风的声音：“阿玥，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时玥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句：“你问就是了。”

身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等到半晌过去，时玥才困惑抬头，迎上谢辞风眼眸。

时玥这才发现那双永远淡漠的眼中，竟然有了不解和神伤。

她顿感不对，赶忙清了清嗓子：“辞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谢辞风轻轻点头，俊逸面容蒙上一层复杂神色。

他一字一句问：“你分明已经不爱我，还强装这副情深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时玥一瞬愣住。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朝谢辞风笑道：“辞风，你是不是在乱想什么，从前我那般喜欢你，怎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而没等她音落，谢辞风便出声打断。

“正是因为被你真心相待过，我才会问这句话。”

“我知道你还有许多事在瞒着我，但我也懒得一一问过了，只有这件想要得到答案。”

“你是因为曾经被我辜负，所以现在才要用这等手段来报复我，是吗？”

第三十三章

谢辞风逼问，而时玥却只保持着沉默。

她看着谢辞风不断乱想的痛苦模样，心底泛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明明到这一刻，她是应该如释重负的。

既然谢辞风问起，就干脆将一切的真相告诉他。

什么浩劫将至，谢长明将会灰飞烟灭来助他平定；什么他们之间其实已经了无情分，但如今非要在一起是为帮他渡过情劫，好让他修为大增。

但话到嘴边，时玥莫名说不出来。

因为她能够感觉到，此番说了，她跟谢辞风就了无关系了。

很奇怪，她明明已经不再喜欢这个人，却也舍不得跟他再也不相往来。

时玥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而她的这份沉默，在谢辞风眼底是默认。

他也不再隐藏，反而率先摊牌：“其实你给我的忘情水解药，我并没有喝。”

“什么？！”时玥脱口而出。

听到这里，她才有些反应。

而谢辞风伸出手，将那个瓷瓶送到了时玥面前：“因为这里头，根本就没有解药。”

她接过谢辞风手里的瓷瓶，拔开塞子抖了抖，里头只掉出个小纸条来。

打开一看，是谢长明的一句话——

“忘情水三界无解。”

时玥有些错愕，忽地想起那日她对谢长明说，谢辞风用了瓷瓶里的解药恢复了记忆，谢长明那副奇怪的表情。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谢辞风复而开口：“但凭借这句话，我能相信我曾与你有过一段纠缠，但遗憾的是，我不可能再想起来了。”

无论他们过往有多甜蜜，但遗忘就是遗忘。

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

时玥喉头莫名有些发涩，好半晌才挤出一句：“那这些时日，你都是装的？”

谢辞风倒是回答得快：“是。”

时玥不解，她抬眸看向谢辞风：“为什么？”

以谢辞风的心性，绝不可能浪费时间跟她玩这等小把戏。

他本就不愿意花心思在情爱一事上，三界当中，也只有玉竹费劲办法得到过他的偏心。

时玥愈发看不透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