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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郁症？”王芳恍惚重复。

　　“嗯，最明显的地方就是……”楚潇看向聊天记录中女孩毫无生气的面庞，“你再仔细翻翻你女儿的照片就会发现，她脸上几乎不再出现笑容了。看到她的眼睛了吗？那里面已经只剩下绝望了。”

　　“王芳，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王芳嗫嚅着，脑子里闪过一帧帧自己同女儿相处的画面，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楚潇说的，都好像是真的。

　　她忽然崩溃，捂脸大哭道：“发现……我怎么发现？！我一个人拉扯她长大，每天都加班加到很晚，只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我花了这么一大笔钱在她身上，只是为了让她变得更优秀！”

　　“我为她付出了这么多，还不能够证明我爱她吗？！我管着她，是让她做了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可是，可是，我这不都是为了她好吗？为什么……她不仅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现在还要离开我了？！”

　　【救命，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了。】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大概知道小姐姐为什么要跑了……】

　　【当代父母的自我感动式教育，我今天见识到了……】

　　【我收回我之前说小姐姐不孝的话，对不起，我忏悔。】

　　【妈妈，我是小禾。】

　　最后这条弹幕不甚引人注意，很快就淹没在了茫茫弹幕海之中。

　　不得已，这条弹幕的主人再次发送【我就是她的女儿，妈妈，我是小禾。】

　　这下终于有部分网友看到了，弹幕的风向立刻开始改变。

　　【卧槽！主播主播快看弹幕，看弹幕！】

　　【疑似阿姨的女儿找到了！】

　　【这下两个当事人都在了，好戏剧性，但我爱看。】

　　【主播看弹幕啊啊啊这里有人说她是阿姨的女儿。】

　　王芳比楚潇先注意到弹幕的情况，看见女儿的名字，几乎是立刻扑到了镜头前。

　　“小禾，小禾真的是你吗？你在看直播吗？你现在在哪里？”

　　【主播，我想申请一下语音连麦。】

　　楚潇点头：“好的。”

　　她同意了这个名叫【飞鸟】的用户的连麦申请，很快，一个女孩子清澈却低沉的声音在直播间响起。

　　“妈妈，是我。别担心，我现在很好，没想到随便看个直播都能碰见您……”

　　听见女儿熟悉的声音，王芳几乎喜极而泣，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担心？你还知道我会担心啊，你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让我怎么办？我看你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咳咳。”

　　楚潇实在听不下去，轻咳一声打断道：“和女儿许久不见，上来就咄咄逼人，不太好吧？”

　　“……”王芳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直播间里安静了一瞬，小禾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不告而别，确实是我身为子女做的不对的地方，这是我的错，妈妈，对不起……”

　　“但是今天，其实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小禾的声音忽然轻快了些许：“因为我今天第一次知道，您原来是爱我的。”

第41章沉重的爱（下）

　　【？？啊？？】

　　【我的天哪，这话听着好心酸啊……】

　　【这位阿姨，你一直所自我感动的这个母爱也不怎么样嘛。】

　　【你们没发现小姐姐称呼自己的母亲一直用的都是“您”吗？我感觉这个称呼生疏又敬畏，像我自己，和我妈说话的时候都是用“你”的。】

　　【同，我有的时候会直接叫我妈的名字。】

　　被这么多弹幕轮流嘲讽，王芳脸上有些挂不住，将对女儿叛逆的愤怒发泄在了网友身上：“这是不对的，你们怎么可以如此粗鲁地和长辈对话！居然还直呼长辈的名字？！你们的家长没有教你们基本的礼仪教养吗？”

　　“妈妈！”小禾怯懦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点，“这是您自己的想法，请您……”她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请您不要将它强加在所有人身上……”

　　【我现在在什么年代了？大清亡了吧？】

　　【大妈，要不要这么封建啊？】

　　【我妈就说她挺喜欢我直接叫她名字的，这样子显得我俩像闺蜜……】

　　【别拿你自己那一套评判别人好吧？】

　　【我要是有这种妈我也很绝望。】

　　王芳平生第一次被自己的女儿堵，一瞬间胸中升起无名怒火，然后后知后觉的感到一种陌生。

　　她的嘴唇动了动：“好好，妈妈不说了……小禾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小禾微弱但坚定的声音才响起来，“妈妈，我爱您。”

　　“但我也依旧想要逃离您。”

　　“但请您不要来找我。”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王芳直接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镜头，想问话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楚潇贴心地替她问道：“我可以问下为什么吗？”

　　小禾沉默了一下：“因为太压抑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除了上学以外，我还需要上各种各样的课外技能培训班，除了学业上的还有各种技能培训……我知道母亲的不容易，也知道母亲对我寄予了厚望，但是，我真的不喜欢弹钢琴，也不喜欢拉小提琴。”

　　“同时母亲还不允许我和任何异性有稍微近一点的交流，即便是和女孩子一起玩，妈妈也管得很严格……所以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和我交往超过一个月的朋友呢。”

　　【我的妈呀，光是听着就觉得窒息的程度。】

　　【所以是谁逼得自己女儿快要抑郁了呢？我请问呢？这位大妈你有头绪了吗？】

　　【这样的控制欲也蛮可怕的了。】

　　【您真的是你女儿的母亲而不是仇人？】

　　王芳慌乱道：“你们，你们懂什么？！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被弹幕刺激到，凄厉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直播间：“小孩子不好好学习，不学点乐器才艺什么的，将来在社会上怎么立足？还有，要是和男生讲话讲得多了，早恋了怎么办？那多影响学习啊！我这都是为了她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只会说风凉话，根本不懂父母的良苦用心！”

　　【……6。】

　　【经典语句‘你们根本不懂父母的良苦用心。’典，太典了。】

　　【还在这里叫嚣呢，您不就是造成那你女儿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吗？】

　　【良苦用心就是你以爱为名的束缚的借口吗？你也从来都不懂自己的女儿想要什么不是吗？】

　　弹幕字字句句一针见血，王芳眼神躲闪着不敢去看，原先暴怒的气焰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察觉到母亲情绪稳定之后，小禾才小小声开口。

　　“对不起，妈妈。请您继续听我说。”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我也可以接受，毕竟我从小生活的就是这样的环境，已经习惯了。”

　　“但是几年前，我发现母亲对我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了。”

　　“严重到要帮我安排好每天要穿的衣服，规划每天的行程，强迫我在某个时间段做她规定的那件事，并要求掌握我的一切行踪，记录我的一切言论。”

　　“以及，对我的要求近乎苛刻，不仅在学习上要求我次次都是第一，还要求我在各种比赛中也要拿第一。一旦我无法做到，她就会给我制定更严格的练习要求……”

　　“要想稍微获得休息，必须完成母亲给我制定的所有目标。但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精力有限。那些……那些智商比我高，精力又比我丰沛的人比比皆是，我怎么可能一直不被旁人超过。”

　　“妈妈，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小禾清脆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像是你的提线木偶！这么多天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她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情绪就像精神疾病患者一样反复无常：“飞鸟……飞鸟，这个象征了自由的名字，我曾经只敢把它作为自己的网名……哦对，妈妈不允许我使用任何娱乐设施，这个账号还是我偷偷注册的。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实现我的心愿，像飞鸟一样自由！我梦寐以求的，被释放的我的灵魂……”

　　“所以妈妈，我爱您。”

　　“但是我依旧想要逃离您。”

　　说完这句话，小禾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立马就切断了连线。

　　直播间陷入诡秘的沉默，连弹幕都少了很多。

　　王芳慌了神，连忙找到自己女儿账号向她发私信，却发现她的账号已经注销了，又着急地落下眼泪。

　　“妈妈错了，妈妈会改的……”她木然地落泪，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虚空。

　　楚潇看着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也说不上到底谁对谁错，但也确实是王芳自己，一步一步把女儿逼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抬眼看着屏幕里仲怔失神的女人，淡声开口：“你都听到了吧。”

　　“打着爱的名义，却将爱变为枷锁。将她强行塑造成你想要的样子。”

　　“这份爱太沉重了，她无法承受。”

第42章正一道长

　　小禾和楚潇的一段话显然给王芳带来了不小的冲击，王芳恍恍惚惚地盯着镜头，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楚潇率先切断了连麦。

　　弹幕还在刷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