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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画面在她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关乎慕子晏。

她看到他低眸含笑时的温柔，也看到他冷漠绝情时的残忍……每一个被刻意忘掉的场景，她都一清二楚记了起来。

心一扯一扯的，似被什么紧紧拴住，作茧自缚一般的疼。

第七十九章

“阿沈沅？”慕子晏剑眉紧蹙。

沈沅揉着眉心勉强定住神，不再抬眸看慕子晏：“陛下回宫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我要歇息了……”

慕子晏迟疑，却还是点头。

他站立在原地，目送念儿将沈沅扶回房中。

心里的疼痛剧烈如斯，让他唇色泛白，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

是那蛊虫又在啃噬了吗？

慕子晏苦笑自嘲。

难道终其一生，也换不回她的原谅？

不，不应该。

世间万物皆有尽时，恨亦当如此。

至少还有那子母蛊，还有答应她的两个承诺，有此为牵绊，她的心或许便不会离自己太远。

……

与此同时，街边酒肆。

拓跋阳从没觉得南辕国的酒这么醉人过，他饮了一壶又一壶，直到那酒肆老板都忍不住忧心忡忡起来。

“这位客官，小店的酒坛子已经见底了，要不您还是……”

话未说完，就见拓跋阳扔出几锭金子：“少废话，把酒坛子搬上来！”

酒肆老板捡起那金子，笑眯眯道：“好嘞客官，这就给你上酒。”

一转身，却吩咐店小二：“在酒壶里添满水，切莫再上酒了……这人一看就非富即贵，若是在这里喝酒喝死了，谁也担当不起！”

拓跋阳越喝，越觉得天旋地转。

街边的行人在他眼里影影绰绰，如同幻觉。

他伸手想要去摸，摸到的全是虚空。

“阿沈沅，北漠有哪里比不过南辕，嫁给我当王妃，不必与三宫六院的妃嫔争宠，更无需讲究什么三跪九叩的繁文缛节……在草原上策马扬鞭、弯弓打猎，难道不好？”他喃喃。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沈沅如影子般飘过，隐没在了街巷的人群里。

拓跋阳急忙睁大眼睛去看，身形踉跄地推开桌椅，想要追上她。

那熟悉的背影忽近忽远，他追了许久，却连她的衣角都曾未抓住。

风一吹，拓跋阳酒意清醒了几分。

街巷深深，四周皆是陌生面孔。

他心中警觉，正要去摸怀中的匕首，忽闻前头有人说道：“侍从都甩开了？”

“回阁主，都甩开了。”

“那还等什么，将这位北漠三王子请回去。”那人的声音听不出男女，落入耳中显得极为可怖。

拓跋阳一惊，来不及拔出匕首，就见一阵薄如纱的烟雾袭来。

那烟雾太甜，甜得喉咙发苦。

他想要屏住呼吸却已太迟，霎时间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这夜三更，找不到拓跋阳的北漠使臣拓跋语风，火冒三丈地闯进了宫。

“先是三王子的侍从，被诬陷毒害你南辕国皇帝，还没审明白人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再是三王子在你南辕国无故失踪。我已修书寄回北漠，三日之内若找不到三王子，休怪北漠不给情面！”

人是在京城失踪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寒夜不得不派人去查，很快查到拓跋阳失踪当夜曾在酒肆饮过酒。

那酒肆老板被抓进宫里，好不冤枉：“那位公子的确在小店喝过酒，不过后来突然就跌跌撞撞地走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可听见他说些什么了？”寒夜问。

那酒肆老板想了想，说道：“似乎是说什么‘阿沈沅’……”

第八十章

寒夜心里已有了底。

拓跋阳精通骑射武功超群，即便喝得烂醉如泥，寻常人也绝非其对手。

据随行的侍从说，拓跋阳踉跄地走了许久，似乎是在追赶什么人，走进一条幽暗的街巷后突然就不见了人影。

现在看来，这恐怕是鬼阁设下的圈套。

鬼阁是慕容容氏的势力，不仅痛恨南辕国，还视北漠如今的王族拓跋氏为宿敌。

而拓跋阳身为储君，鬼阁掳走他后会如何处置，寒夜简直不敢想。

他立刻将此事禀告了慕子晏，慕子晏闻言，面色微沉：“尽快找到拓跋阳，不得让任何人伤了他。”

北漠三王子在南辕被掳走，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南辕与北漠之间这脆弱的和平定会因此被打破。

到时两国相争，战火纷纷，鬼阁必坐收渔翁之利。

从目的看，的确像是鬼阁所为。

“陛下……”忽然又有侍卫来报，手中捧了一支箭，“这是刚被射在宫墙上的，箭上有字条。”

字条写明南辕皇帝亲启，会用如此称呼慕子晏的，除了北漠拓跋氏，就只有鬼阁了。

慕子晏示意侍卫呈上那箭矢。

寒夜忧心忡忡：“陛下，鬼阁狡猾，担心箭上有毒……”

慕子晏示意无碍：“鬼阁送来密信，意味着已设下局，孤还未踏入局中，鬼阁又怎会让孤有事？”

拆开那箭矢上的字条，果然安然无事。

慕子晏看过那行字，沉声开口：“这位阁主，要孤今夜三更前独自前往邈山，用自己交换拓跋阳。”

寒夜试探着问：“陛下的意思是……”

“用影卫易容，显然不行，慕容容樾的易容术远在影卫之上，定会识破。孤可亲自前往邈山，你带人守在国公府，保护阿沈沅。”慕子晏道。

寒夜立刻阻拦：“陛下，这万万不可！”

“孤没有问你可与不可。”慕子晏目光深深看向他，“拓跋阳在南辕出事，北漠必再次起兵，我南辕虽国力强盛，但边疆数万百姓、士卒定将陷入水火，孤乃一国之君不能坐视不理。”

他起身离开大殿，往宫门而去。

寒夜心急如焚，忍不住咬牙问道：“陛下，究竟您是因为担忧百姓安危，还是因为答应过郡主，不会让拓跋阳有任何闪失？”

慕子晏没有回答。

他大步走出大殿，身影被月色拉长。

“陛下……”寒夜还想再拦。

慕子晏侧目，沉声开口：“当初沈国公遇害，孤本可御驾亲征，却因顾及朝堂局势，纵容那害死沈国公之人掌控兵权为所欲为，直到今日仍未能替沈家报完当年之仇。如今拓跋阳一事，孤本可亲力亲为，若再迟疑做出与当年一样的抉择，孤将后悔一生。”

寒夜见劝不住，咬牙想要跟上，却又听到慕子晏低沉道：“若你敢带人跟来，孤诛你九族。”

寒夜在原地急得跺脚，只恨自己方才没有牙一咬，径直将慕子晏打晕。

不过即便他有心，也无力，陛下的武功甚至远在他与众影卫之上。

可陛下毕竟不是大罗神仙，以一人之力去邈山与鬼阁较量，万一……

脑海里闪过一个激灵，寒夜陡然想到了什么。

他大惊失色，赶忙追出大殿，外头却已不见了慕子晏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夜色，他狠下了心：“别说诛九族，就是诛九十族，属下也跟着去定了！”

……

与此同时，宫门外。

沈沅得知拓跋阳失踪，着急赶来。

宫人将她领到书房，慕子晏正在桌后批阅奏折，抬手示意宫人给她赐座：“阿沈沅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拓跋阳是被何人抓走的？是否已经找到他的下落了？”沈沅问。

“拓跋阳在酒肆饮酒，被贼人盗走钱袋，追着贼人出了城，现已被找到，正在带回京城的途中。”慕子晏放下手中的墨笔，朝她说道。

沈沅看着他。

烛光下的慕子晏似乎有些许不同，那双眸没有她记忆中那般深邃，而是显得虚浮。

“你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什么？”她问。

“孤答应你，会将拓跋阳完好无损带到你面前。”慕子晏答。

沈沅听着他过分平静的声线，忽而摇头：“你不是他，他的眼神从不会闪烁不定，更不会用这么波澜不惊的语气敷衍我……你是谁，慕子晏他到底去了哪？”

第八十一章

“郡主恕罪，属下是宫中影卫，乔装成陛下是奉命行事，实属万不得已……”那“慕子晏”恭敬地朝沈沅解释。

沈沅早就猜到慕子晏手下有擅长易容的人，否则在他离开京城去蜀州的那段日子，宫里不可能那么太平。

据宫人们说，那段日子慕子晏每日上朝下朝，并无异样。

可那时慕子晏分明在蜀州，若不出所料，定是有人冒充成他，代替他留在了宫里。

她正要再问，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齐整划一的脚步声。

这动静太过特殊，沈沅朝窗外看去，却见北漠使臣拓跋语风正领着数十名黑衣人，一行人个个牵着马，似乎要上马往宫外去。

“拓跋将军。”她立刻喊道。

御书房中的“慕子晏”暗叫不好，抬手便打算将她击晕。

若被这长乐郡主知道陛下的下落，跟着跑去了邈山，待陛下回宫，自己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然而抬手的一瞬，拓跋语风已朝这边看来。

影卫不得不缩回了手。

沈沅快步出了御书房：“拓跋将军，发生何事了，你这是要去哪？”

“方才有线人来报，我家三王子被劫持去了邈山。”拓跋语风答得言简意赅。

沈沅心下一惊。

难怪会有人在御书房假扮慕子晏，难道他已去了邈山？

“三王子是我义兄，他失踪，我却待在宫里什么也做不了，这叫我于心何安？拓跋将军，不如你带我一起去邈山，我对那里的地势熟悉，说不定能帮上忙。”

拓跋语风素来对南辕国人没什么好脸色，闻言却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赞许：“三王子没有看错人，长乐郡主，你且上马随我来。”

沈沅骑上马，随拓跋语风一同赶往邈山。

夜色下的邈山影影绰绰，远看如一只蛰伏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