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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霄一路追至忘川，远远驻足，眼见这一幕，怔然失神。时间恍如凝滞，就连呼吸都扯得肺腑生疼。

　　“沐霄哥哥，你看天边，将升起的太阳，那便是我啊……”

　　“你可知，我这一生都在追逐日光……”追逐日光，亦追逐你。

　　可他的兰菱，终是义无反顾的弃他而去，不再回头了。

　　眼泪冰凉，自面具上滑落，沐霄手捂心口，轻咳几声，丝丝血迹自唇畔溢出。眸光逐渐黯淡。

◇ 第二十四章 以血还血，以命换命

　　竹屋内，残灯明灭。

　　微弱火光，映照着沐霄眸中深切痛楚。

　　八百年前，天界遭兰菱重创，他身负重伤，亦将毕生神力用于修复天宫，落下重疾。

　　他将天帝之位交予旁人，病危之际，假死脱身，戴上面具，离开天界。

　　从此世上再无天帝沐霄。

　　八百年来，他行遍六界，未曾见过兰菱，唯有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冥界。

　　不曾想，竟当真与她相遇。

　　只是她，不再记得过往，亦不再记得他了。

　　沐霄缓缓摘下面具，曾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此刻病态满面，眸中再无当年神采。

　　鬓角一缕白发悄然滑下，夺目惊心。

　　“想不到，才几百年不见，你竟成了这幅模样……”轻尘略显慵懒的话音从窗外传来。

　　沐霄闻言一怔，覆手迅速戴上面具。

　　“不必了，天帝沐霄。”轻尘嗤笑一声，自庭院外悠闲踱步进来。“莫非你认为，戴上面具，我便认不出你了？”

　　“当初，亲手逼死她的是你，”轻尘不请自入，在竹椅上惬意落座：“如今，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算什么？”

　　沐霄不语。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今日你所见的兰菱只是半魂，魂力尚不稳，不可大受刺激，否则，稍有不慎，魂飞魄散。”

　　轻σw.zλ.尘冷淡道：“你假死前来寻她，究竟想做什么？”

　　沐霄不假思索：“我为赎罪。”

　　轻尘轻笑一声：“赎罪，然后呢？再将她带回天宫？”

　　沐霄眼帘微掀，迎上轻尘戏谑的视线，无端忆起白日里花海中所见一幕，心中一阵闷疼，沉默片刻道：“我时日无多，不敢奢想未来。”

　　“那么，你来冥界做什么？”轻尘骤然起身，面色阴沉，周身寒气逼人：“让她忆起你，让她看着你死，再同你一道，魂飞魄散么？！”

　　沐霄眸光一滞：“她为何只是半魂？为何会魂飞魄散？”

　　“只因……”轻尘迟疑片刻，见沐霄神色忧虑，轻叹一声，将兰菱魂魄撕裂之事娓娓道出。

　　沐霄闻言，忧心之余，心中一动：“如此说来，她只因魂魄不全，才会不记得我，倘若让她两片魂魄相融……”

　　轻尘道：“如此，便可恢复记忆，她亦不会再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倘若……”轻尘直视着沐霄消瘦面容，眸中不忍一掠而过：“你若想令她复生，除了灵魂相融，还需将她沉于忘川底的肉身打捞起……”

　　沐霄沉吟：“只需如此么？”

　　轻尘摇头，面色凝重：“忘川里的尸骨，你可曾见过有人捞起？唯有忘川水干透了，尸身方得显现。可你，见过无水的忘川么？”

　　沐霄起身，目光掠过院门，望向远远盘桓于夜幕之中的忘川，眸色深深：“当真毫无可行之法？”

　　“有。”轻尘笃定，漫不经心瞥向沐霄：“天帝之血，融尽万物，忘川水也不外如是。”

　　沐霄倏然抬眸：“你的意思……”

　　“以血还血，以命换命。”

◇ 第二十五章 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轻尘话音落下，神色有些不忍，轻叹一声。

　　“其实……她如今这模样，也没什么不好。只需再过两百年，她便可修成正果，这半魂亦可成为一个独立的她。”

　　只是，不会再记得从前罢了。

　　……

　　沐霄独坐窗畔，目视轻尘离去，垂眸看向身侧一缕白发，久久不语。

　　窗外庭院里，琉月隐匿于枝叶之间，将沐霄与轻尘的对话尽数听入耳中，痴痴望着沐霄如今模样，只觉心如刀割。

　　即便当初沐霄那般待她，她也从未怪过他。

　　这一切皆是兰菱的错，沐霄不过是受人蛊惑。

　　若兰菱不曾回来，不曾请求天帝赐婚，如今，她与沐霄便是一对神仙眷侣，沐霄又如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最该死的，是兰菱！

　　思及此，琉月眸中厉光划过，转身消失在庭院之外。

　　“沐霄，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她害死你的！”

　　琉月眸光冷厉，一路朝忘川疾行而来：“兰菱，新仇旧恨，我们一并清算吧！”

　　三生石，通体鎏金，石内血纹玉若隐若现。

　　琉月立于三生石前，仰首凝望去，那若隐若现的血纹玉，原本洁白无暇，如今却有一缕嫣红灵魄游曳其中。

　　想来，那便是兰菱的半魂了。

　　“今日，我便先毁你半魂，叫你不得超生！”琉月目光怨毒，咬牙切齿。双手结印，掌中神力穿过三生石壁，直取血纹玉！

　　然而那玉却比三生石更为强大，神力与其僵持片刻，竟丝毫无法近其身。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女子话音自身后传来，空灵飘渺。

　　琉月回头，乍见来人正是兰菱，大惊失色。

　　慌乱之下，琉月本欲逃走，转念想起如今她不过是失了忆的小小花妖，又折返回来。

　　琉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计上心来：“兰菱妹妹，别来无恙。”

　　兰菱疑惑道：“你是……”

　　“我是琉月呀，你忘了么？在天界，我们曾是最好的姐妹……”琉月神情难过，叹息道：“后来，你被沐霄贬入冥府，才八百年，你竟什么都忘了么？”

　　“你说，我是被沐霄贬来冥界的？”兰菱错愕道，此人所言与轻尘相差甚远。

　　眼前女子，笑意盈盈，看似和蔼可亲，却令兰菱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你在天界，冒犯了他的妻子，他为哄他妻子开心，灭了你全族，将你贬入忘川……”

　　琉月目光怜悯，看向兰菱：“想不到，你竟全都不记得了。”

　　“是么？”兰菱不甚上心，随口敷衍道。

　　这情节，与轻尘所编的话本倒有几分相似。如若那白衣男子当真是沐霄，而她若真是兰菱，那么，他便是她的仇人。

　　可那男子看她的眼神，对她的一言一行……

　　“不像……”兰菱喃喃道，不自禁摇了摇头。

　　比起初次见面的琉月，兰菱更愿相信认识了八百年的轻尘。

　　可人人都说她是兰菱，轻尘却说她只是他种的一朵花。到底是谁在骗她？

　　兰菱越想越头疼，只觉神思混乱，魂力不稳。

　　琉月冷眼看着兰菱脸色愈发苍白的模样，忆起轻尘与沐霄所言，魂力不稳之事，勾唇笑了笑，接着问道：“兰菱，当年，沐霄帝君将你魂魄镇于三生石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不知道……”兰菱只觉头晕目眩，近来总是如此，自从被那白衣男子捡回竹舍开始。

　　话未说完，兰菱骤然消失。

　　琉月目光如炬，顷刻神识扫过整片花海，在兰菱进入彼岸花的瞬间，已将她锁定。

　　步履从容行至兰菱跟前，琉月脸上的笑意带有几分狰狞：“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 第二十六章 把她还我，既往不咎

　　语毕，琉月伸手欲将兰菱摘下。

　　“住手！”

　　一声沉喝冷冰冰传入耳际，琉月听了这声音，大惊失色，转身欲逃遁，却已来不及。

　　“沐霄……帝……君……”

　　琉月胆战心惊，心知大难临头，心中正计较着，该如何从沐霄手里逃生。岂料沐霄与她对峙片刻，却只字未提她逃出天牢之事。

　　似已不打算追究，或是有心无力。

　　琉月定了定神，这才细细打量沐霄，比起那晚的远远一瞥，今日一见，他分明已是瘦得脱了形。

　　“都是她害的！”琉月咬牙切齿，握住彼岸花茎的手，骤然收紧，恨不能立刻将她捏碎。

　　“还我。”沐霄朝她伸出手，不多言语，只盯着她手中花朵，生恐有任何闪失。

　　“沐霄，你被她害得还不够吗？”琉月歇斯底里，猛的将手中花朵扬起：“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她配吗？今日即便你杀了我，我也要毁她！叫你断了这自轻自贱的念头！”

　　沐霄眸光骤冷，激动之下，猛咳了数声。

　　平复片刻，沐霄强行按捺下动手的冲动，只固执的朝琉月伸着手：“我知你不怕死，我也不愿伤及她。把她还我，往日种种……既往不咎。”

　　琉月垂眸，盯着他伸至面前，苍白干瘦的手，不知不觉牙关咬紧。

　　“不！”琉月手持彼岸花，飞身便要离去，只觉身侧劲风袭过，刹那之间，握在手中的彼岸花已不知所终。

　　掌心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险些将她手掌断作两截。暗红的血液汩汩涌出，转瞬染红整只手掌！

　　琉月愤然抬头，却见沐霄已将那彼岸花小心翼翼护在心口，步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朝着忘川边缘行去。

　　怔怔望着那略显佝偻的背影，琉月不禁一阵鼻酸，转瞬之间，这心酸又化作满腔无处发泄的恨意。

　　“你会被她害死的！”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久久回荡在忘川涂畔。

　　而那远去身影，脚步却无丝毫停顿。

　　天帝沐霄，风光霁月，颠倒众生，如今却成这般模样。比起愤恨，此时琉月更觉无力与绝望。

　　这一切都是兰菱的错！

　　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