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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带来让领导看，我们家生的龙凤胎，一男一女十来岁了，住一间屋合适吗？家里有个瘫痪老人的不止她一个，有的人家有俩，还有的说有五个，刘炀算算，双方父母也就是四个人，怎么五个啊？说他姥姥还健在呢。

　　行，谁都比自己家困难，就在刘炀对分房又失去信心的时候，孙立文又冒出来了，“炀儿，你家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聊聊。”他这回回车队负责的第一个具体工作就是——分房。

四十四

　　分房子的战线拉的很长，第一轮谈话，第二轮谈话，恐怕还会有第三轮第四轮。僧多粥少，想当劳动模范的人不多，但是想住新房子的人，全车队都是。

　　车队里让孙立文担任分房工作的组长是领导班子一个英明还带着点狡猾的决定，第一，他是临时副队长，是领导但是迟早要走，分房这事势必会得罪人，而且人不会少，他拍屁股走了没有后患。第二，他来这是挂职锻炼，原则上跟任何人没有任何恩怨，看起来非常公平。第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孙立文脑子灵活，说话也很有艺术性，能牵着别人的思路往他自己的思路走，别人有理到他这就没理了。

　　刘炀当初从天坛公园离开那一刻，想着自己这辈子可能都见不着这小子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孙立文就堂堂正正的找到她，跟她谈话了。

　　“小刘，下午准备跟你了解点情况。”孙立文叫她小刘，当然这也是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公事公办，刘炀没法拒绝。

　　“是。”刘炀应一声，这声回答也是上下有别，长幼有序。

　　调度室旁的一间小屋被临时征用成谈话室，杂物之中放了一套办公桌椅跟一把椅子，办公桌后的椅子高，被谈话者的椅子低，孙立文翘着二郎腿坐在中间，这种事本来还应该有另一个人来记录，刚好那个人下午不在，就成了他俩的单独谈话。

　　“小刘，坐。”孙立文做个手势，他已经先坐下了。

　　刘炀坐下，孙立文一清嗓子，谈话正式开始。

　　“小刘，今天主要是了解一下你的家庭情况。”

　　刘炀表面点头，心说家庭情况表格里早就写清楚了，怎么还要当面再问一遍？谁家有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是小学毕业还是技校毕业，团员还是党员……还要怎么清楚？

　　“小刘，你爱人是……”孙立文开始他的提问，然后看一眼手边的申请表，“哦，目前是待业？待业？待业？”

　　“对，待业。”刘炀重复了一遍。

　　“小刘，你这个爱人是，你自己找的？”孙立文眉头皱起来。

　　“是我自己找的，没人强迫我。”

　　“嗯，但是，他好像之前还被劳教过？”

　　“他已经解教了，而且改的很好，这事跟分房有什么关系吗？”

　　孙立文的表情看上去像个哀其不幸的老父亲，“就算咱俩没走到一块，你也不能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

　　刘炀被这话说的有点怒，平静的脸撂下来一点，“我找谁你管得着吗？我找他怎么就是不拿自己当回事？就算我不把自己当回事，他也拿我当回事。”

　　“炀儿，我是真的很心疼你……”

　　“你说完了吗？”刘炀已经很不高兴。“我用不着你心疼，我过的很好。”

　　孙立文又把笑容绽开了，“炀儿，你别嘴硬，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听说你现在一家四口住个小套间，加上门口放蜂窝煤的才 14 平米，我那天一听差点眼泪都流下来……”

　　孙立文吸吸鼻子，眼泪好像真要流下来了。“炀儿，你放心，我一定在领导班子会上替你好好说说，尽可能给你争取一间。”

　　刘炀的怒气出来了，真出来了，她站起来，“我排队分房，我有工龄有这些年的表现，按要求跟组织申请住房，我用你可怜吗？”

　　在孙立文看来，这是大大的不知好歹，有了他的可怜，或许刘炀家的房子还真的能分得快一点，大一点，地段好一点。刘炀实在是不识抬举。

　　谈话不欢而散，孙立文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炀儿，我是为你好。”说完，他背着手走了。

　　同一天的家里，郭京京又来了，同行的还有那位大胡子的张校长。

　　两个人开门见山，想请付朝阳帮着跑一趟，两个人最近在合伙搞销售演唱会，需要个人带着去东北。

　　付朝阳颠哒着付娇娇一口回绝，孩子一天都离不开他，老太太一天要换好几次褥单子，还得做饭，出不去。等他回完了想起来问，郭京京怎么跟演唱会挂上勾了？

　　前一阵，郭京京去山西的一座县城卖保健品，为了拉人场，他在县城广场组织了一场演出，说是演出，就是让几个衣着暴露的姑娘上台唱歌。这几个姑娘也是争气，胸前裹着一条布就大大方方的在铁架子上扭，铁架子上铺着一块旧地毯，姑娘们在台上蹦跳几下，地摊上拍出一层灰，台下的老爷们看着她们腾云驾雾都如醉如痴，跟《西游记》里的女妖精似的。

　　光是大胆暴露也就是个外功，一个姑娘模仿那英惟妙惟肖，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看着挺是那么回事，她在前边唱，另外的姑娘就在旁边跳，台下有节奏的喊“那英”，最后把台上那个姑娘给说信了，她在台上向台下挥手致意，以为自己真是那英。因为演出的人手不够，郭京京的女秘书二甜也上台了，她唱邓丽君，唱的一般，但她是娃娃脸，长的也甜，人家也叫她“小邓丽君”。

　　一场演出结束，演员受到极大鼓舞，关键是台下的人迟迟不散，从下午唱到晚上八点还意犹未尽。那英说自己累了，唱不动了，吼的嗓子都劈了，郭京京提议，那英小姐唱不了了，那就跟大家交流交流，购买保健品超过一百元就能跟那英小姐握手。

　　郭京京卖的保健品包括夜里治失眠白天更精神的保健药丸，孩子吃完考试一百分的营养液还有吃完脸白的美容片等等。

　　付朝阳听说他卖药很吃惊，自己在家看了几个月孩子，怎么又卖上药了？别把人吃死了。

　　郭京京说自己的药都有保健功能，保健药丸里边是轻微剂量的安眠药，营养液里有鱼油，美白片含维 c，吃了有好处，吃完心里还舒服，这是身心双养。“我这药虽然算不算妙手回春，但是吃完身心舒畅，人在我这听听歌，扭扭屁股，买盒药回家一吃，对身体要多好有多好。”

　　付朝阳对郭京京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人怎么这么多心眼？别人想不出来的荤招他全能想出来，而且骗了人的钱还那么从容淡定，觉着自己给别人做了好事，怎么就这么厚颜无耻？

　　郭京京歪头撇嘴朝他笑，“怎么着，一块干吧？”

　　大胡子说自己在全国各地都认识搞演出的人，一边卖药一边搞演出确实填补了一项国内空白，没这么干的，听他们唱歌挣一份，卖药还能挣一份，买票送药试吃，买药跟演员握手，医疗跟艺术有效互补，这么好的主意，还得是郭总，我在艺术的世界里游了这么多年泳都没想到。

　　付朝阳心说，这人也不是个要脸的。

　　两个人说话说出了开大会的效果，两个人也能集思广益，两个人也能博采众长，现在人手不够了，全国那么多县城需要咱们的药咱们的歌，不快去对得起乡亲们吗？现在郭京京跟大胡子一人带一队，还剩下十多个县城的人请他们去演出，东北那么大，光辽宁就够他们转的。

　　付朝阳说，“我不去当保镖。”

　　郭京京说谁让你当镖头了？你是去当领导，你就带着到当地，人我都联系好了，到那你就让他们演，唱完跳完卖完药，收钱走人，你把演员跟钱全须全影带回来，齐活，那就这么定了，下月月初咱们黑吉辽一人一路。

　　“谁说我要去了？我不去。”付朝阳很坚决。

　　“我去吧。”调度室里，领导班子一人一队，到排队分房的职工家里进行家访。说到刘炀家，车队长跟副队长工会主席几个互相看，谁也不出马，大伙都记着当初刘炀的丈夫付朝阳用大水浇了车队长的事，看大伙都不动弹，孙立文自告奋勇解了大伙的急。

　　“小孙，那你就辛苦一趟，他丈夫脾气比较暴躁，文化素质个人经历摆在那，你要和风细雨不骄不躁。”上过成人大专的另一位副队长热情的提醒。

　　孙立文感谢组织提醒，下午就去。

　　家访安排的比较突然，基本是突击的形式，不通知职工本人，为的就是怕职工为了显示自己家人多地方挤把自己的岳父岳母公婆小姑都喊来，他们不在户口本上，但是在这家里喘气呢，凡是喘气的，组织上就不能视而不见。还有的故意把家里搞得很乱，根本下不去脚，为的就是从视觉上给组织造成压迫感，突击检查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孙立文早就想到刘炀家看看，他想知道最后是什么人娶了她，她在一间 14 平米的房子里给谁生儿育女。

　　下午，孙立文出现在刘炀家的胡同口，进去之后很窄，有自行车经过的时候孙立文就得侧身，孙立文的藏青色风衣蹭到灰墙就是一身土，他住楼房好几年了，早就忘了自己家以前也住平房，跟这地方没隔多远。

　　紧里头的屋门口放着一辆竹车，车里有个大塑料娃娃，孙立文觉着可能就是这。

　　他还在观望的片刻，这门打开，打门里出来个男的抱着个孩子，男的个子比他高，寸头，长方脸，比他黑，不难看，但是一看就没自己有文化，是个粗人，孙立文直觉就是这男的，他暗自啐了一口，往家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