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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老高家了。”

　　“什么？你告诉她的？你怎么能让女孩随便去老高家呢？都这么晚了！”

　　“怎么不能呢？”闻人婕哂然一乐，“你自己不能和女孩做的事，不能不让老高做呀，他可是正常男人。”

　　“闻——人——婕！”

　　平原的咆哮声把仅有的几桌客人吓到，而闻人婕，早已溜之大吉。

　　不过看来，死丫头片子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地爱……戳他痛处。

　　张卫兵才被医生警告要多休息、饮食要清淡，还没出医院呢，电话会议就一个接一个，仿佛没了他地球不转。电话一路打到他最爱去的湘菜馆，点名好酒好菜，要庆贺他与阔别三十年的好兄弟重逢，结果都被高建岭劝下。

　　张卫兵酒没喝成，惦记的红烧肉也没吃上，扒拉了几口清粥小菜后，被高建岭送上回家的出租车，分别时，他竟忍不住猛男落泪。

　　“活猴子，我人还在呢。”高建岭说。

　　“就是因为你在，你没变，提醒着我老了，我不仅老了，我还一事无成。”

　　“那怎么办呢？我穿回去，激励你好好奋斗、把握机遇？”

　　“去你的，别穿来穿去的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高建岭心中何尝不是感慨万千。他来到这个时代整整半年了，一直未与当年友人联系，他怕刺激他们，也怕刺激自己。更加困惑的是，他不知该将自己如何划分归类，说他是中年人，他毕竟拥有年轻的躯壳，可说他是年轻人，他又有着不合时宜的陈旧灵魂

　　说不清道不明，不如不想，活在当下。

　　高建岭到家已是夜里 11 点，他住在一幢老式公寓楼里，这里也曾是他父母的家和他度过少年时代的地方。楼里甚至有一架老式的推拉门电梯，半个世纪前就在这里，现在仍在。

　　电梯到了 7 层，孤独的夜归人像过去每天一样，最早出门，最晚归来，孑然一身，没有束缚，也没有期待。

　　然而今晚，规则被打破——王小端坐在他家门口，这会睡着了。

　　他轻轻摇醒她，她陡然睁开眼睛，雾水濛濛的眸子宛如弯月。

　　“你可算回来了，也不开机，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对不起，手机没电了。”

　　高建岭伸手拉她起来，这几个月来，他们有太多次肢体接触的机会，他从起初的忐忑不安到渐渐习惯，按说已不再紧张，但这一拉一扶间，手上再次有了电流掠过的酥麻感，害他手松了一松，王小端身子晃了下，他急忙拽住她，正反力作用下，她顺势跌进他怀里。

　　王小端这下彻底清醒：什么情况？她在哪？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却不知自己的头发蹭得他脖子痒痒的，她意识到她的手正握着手机，赶紧与他保持距离。

　　“我们穿越了吗？”她惊呼。

　　高建岭拿钥匙开门，“没有，我已经学会控制意念了。”

　　高建岭请她进来，房内保持着三十年前的简单风格，但在今天看仍不过时，大概是因为这幢公寓楼本身就设计考究，是民国时期留下的历史保护建筑。

　　“你一个人住吗？”王小端脱口而出。

　　“嗯，我姐姐和姐夫不住这儿，之前是爸妈住。”

　　王小端跟着他走入房间，忍不住上下环顾，这里虽陈设简单，却是浓浓的书卷气，眼前是一整面墙的书柜，书柜无一处空着，皆是满的。

　　“这都是你看的书？”她惊叹。

　　高建岭同她一起站在书柜前，说：“你猜。”

　　王小端侧头睨他一眼，“学坏了你，居然让我猜，那我猜，不是。”

　　“当然不是。这上面大部分是我爸妈整理的图志文档，他们生前是做地质工作的。”

　　“原来如此……对不起。”

　　“你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王小端一拍脑袋，光顾着参观房间了，忘了说正事，“我记得你说过，你在穿越之前遇到一个当晚演出的吉他手，他把吉他交给你保管，那把吉他和你一起穿越过来了对吗？”

　　话刚说完，高建岭就把吉他拿了过来，他当然有好好保存这把吉他，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把它还给那位路人。

　　王小端接过来，这把吉他半旧不新，从她的角度，看不出有何特别，她细细摩挲琴身，直到在吉他底部摸到一处坑洼，倒过来看，上面刻了一个字母“Z”。王小端正抱吉他，手中变出一枚拨片，轻轻扫弦，音色澄澈悦耳。

　　“我终于知道六便士的用途了。”她说，她指间的拨片，正是那枚幸运币。

　　高建岭也觉不可思议，但这个思路，的确是能将他、吉他与六便士连接到一起的最好解释。

　　王小端又把徐老板赠送的蓝光碟交给高建岭，建议他看一看。

　　“我们一起看吧。”

　　“……好啊。”

　　高建岭邀请得真挚，王小端答应得迟疑但直接。

　　为什么不呢？他们是目标一致的人，纯粹的最佳拍档。

29. 仲夏夜

　　盛夏晚晴天，花好月圆夜。

　　若让空老师给今日个判语，她兴许会说：红鸾星动，琴瑟和鸣。

　　此刻，任皇后乐队灵魂人物弗雷迪纵情高歌，王小端和高建岭的关注焦点只在布莱恩·梅的右手上，然而现场镜头大多一扫而过，根本看不清楚。

　　他们用电脑播放演唱会光碟。王小端没想到高建岭家的设备还挺齐全，现如今的电脑大多没有光驱，高建岭给电脑接了一个外置光驱。王小端问他熟悉电脑用了多长时间，他告诉她学会使用花了几天，真正适应大概用了一个月，个人电脑发展到今天已经相当人性化，上手操作反而比二三十年前容易得多，比如他们土木专业一定会用到的 CAD 制图，80 年代的版本又简陋又难用，更别说那时候一所高校只有几台计算机。

　　王小端想象了一下没有手机、电脑和互联网的生活，她会憋疯吧？嗯一定会。

　　“这些设备你都从哪搞来的？”王小端不仅指电脑这些，她还看到了 CD 机、声卡、测距仪、数据采集器，等等等等。

　　“有些是家里原先有的，有些是姐姐姐夫用淘汰了的，还有些是我在旧货市场淘的。”

　　经高建岭允许，王小端饶有兴趣地参观了一番，大部分她都不认得更谈不上会用，只对一台老式旁轴相机发表得上意见——

　　“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蔡司伊康的‘女伯爵’？”她问。

　　高建岭点头，“你懂胶片相机？”

　　“只能算是，略知皮毛。像这种旁轴机，手动设置光圈、快门不说，拍之前要测光，要设置曝光指数，还得给快门上弦，最后找到取景框里的黄斑，对焦，按下。不得不说，仪式感大于摄影本身。不过，让人很有成就感。”

　　高建岭追忆：“在我小时候，我妈有一台这样的相机，据说是东德专家赠送的，非常珍贵，她随考察队外出时都会带上。但很可惜，有一年考察队遇洪水，很多物资被冲走，包括相机。这一台是几个月前我从二手市场上淘到的，我其实不太会用，就想留个纪念。”

　　王小端再去看这台“女伯爵”，越发觉得皮套包裹下的“她”独立知性，机如其名，“中学的时候我想要一台胶片机，我妈说，现在谁还用胶卷拍照，别浪费这钱。后来我爸悄悄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了我一台海鸥相机。不过真正会用，还是上大学以后，摄影课教的。”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可能有点冒犯。”

　　“你说。”

　　“如果六便士真的被当作拨片使用，也就是说……”高建岭停顿了一下，“它是那个吉他手落下的，说明吉他手和你们家有渊源。弄清楚这件事，会不会给你家人造成影响？”

　　王小端知他字斟句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