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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天是冲着老高来的，想要老高加入他的拍摄团队。他还想着，要是我们不答应，他就用抖落出我们仨的秘密为要挟。”闻人婕不无鄙夷地瞥了刚哥一眼，“卑鄙！不过呢，他就是假装要挟，这胖子倒没那么坏。”

　　“就这些？”平原问。

　　“差不多吧。”

　　闻人婕说完就闪了，留下刚哥抓耳挠腮局促不已。

　　“她这么厉害？超出我的认知了。”

　　“呵，还想要挟我们？”

　　“就、就动了下念头，一念之差。”

　　“你说你也是，好歹算个网红，连个专业团队都请不起？”

　　在平原面前，刚哥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原子小金刚身为初代网络 KOL，什么风暴没见过、什么骂战没参与过，他都没在怕的，就算见了业内大佬，他都不会低下发福了的骄傲头颅，但至今为止，唯有两个人他见了会心虚、舌头会打结，一个是眼前的平原，一个是……他心壁上那颗朱砂痣。

　　高建岭把冰可乐递给刚哥，他们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要我加入拍摄团队，我能做什么？”高建岭问。

　　刚哥被平原的灼人气场慑到本已黯淡的双眼重新亮起来，“能做得太多了！看你对哪个感兴趣。经过上一次试炼，我发现在遇到一些危机状况时，只有两个人的话，还挺难照应的。”

　　“老高，别听他忽悠，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自己。”平原在旁泼冷水。

　　“我倒是很感兴趣。”高建岭直接给出肯定答复，令平原一万个没想到。

　　刚哥更是始料未及。

　　不过他们仍需得到平原的批准，谁让他是这家店的店主，是高建岭名义上的老板呢，平原只得强撑颜面，挑了挑眉毛说：“老高同意我就没意见。”

　　“太好了，马上通知王小端，即刻出发！”刚哥兴致昂扬。

　　“今天？现在？”平原惊呼，“你们要去哪？”

　　“二十世纪梦幻乐园，吸取教训，我这回查了万年历，今日宜动土，吉！“

24. 梦幻废墟

　　车子一路向北，王小端不停打哈欠，她这一天太难了，刚睡了两三个小时被空老师哭着叫醒，又睡了三四个小时被刚哥强行叫出来拍《潜行者》第二期。车子是刚哥订的，他坐在副驾驶上指导司机怎么开，司机说他有导航不需要人指点，刚哥非说导航不准听他的，俩人一路唧唧歪歪，好像苍蝇蚊子吵架。

　　王小端和高建岭坐在后面。由于临时接到通知，王小端涂了层防晒戴了顶棒球帽就出门了，没想到高建岭也在，她故意把帽沿压得低低的，不想让高建岭看见她的黑眼圈。

　　高建岭当她没睡醒，他一直在看窗外风景，景色时而熟悉时而陌生，三十年说长很长说短也短，既可一成不变也能翻天覆地。

　　“是什么说动了你来？”王小端路上问他。

　　“他没说动我，是我自己想来看看。”

　　这座建于上世纪 90 年代中期的游乐场比他们想象的更近，随着城市化进程，当年的荒郊野外如今不过是车程 20 分钟的近郊，要不是刚哥和司机对路线有分歧，他们还能到得更早。

　　一片杂草荒芜中，色彩斑斓的原检票口醒目而突兀。三人下车，司机将车子开走，答应会在傍晚时分回来接他们。

　　盛夏烈日，荒草丛生，亟待拆除的昔日游乐场，斑驳油漆记载着过往喧嚣。

　　王小端觉得，有点西部片那味儿了。

　　“二十世纪梦幻乐园，国内首家真正意义上的主题乐园，占地 500 亩，曾有数不清的游戏机、餐厅和户外演出，分为五大主题游乐区，带领游客体验感受摩登都会、欧陆乡村、西部风光、仙境奇缘、科技未来，集童话世界与幻想天堂于一体。然而，这座游乐场只对外开放了 8 年就关门停业，荒废至今，为配合土地规划等待被拆。我们趁它还在，赶紧来探一探最后荣光。”

　　刚哥进入状态，开始录制，然而走进去没几步，看到半人高的杂草，他不由停下。踏空楼梯的心理阴影仍在，弄得他一看到不好走的路，就怕踩到什么。王小端负责殿后拍摄，开路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高建岭肩上。

　　高建岭主动走到前面。对他来说，周围这些破败的房子很有意思，它们好像繁华于另一时空，穿过时间隧道，浮华散尽，与他相见于此。

　　高建岭走到一座空心剧院前，剧院的欧式外观华丽依旧，内里却是遍地垃圾和满墙涂鸦。

　　“我记得这里。”刚哥说，“高中毕业那年，和同学们一起来毕业旅行。那是我们第一次来主题乐园，大开眼界，那时候没有迪士尼，也没几个人出过国，来这儿就跟到了国外一样兴奋。就在这个剧场，我们当中有个人，说他要上厕所，你们猜怎么着——从他进了洗手间，就再也没出来过。”

　　高建岭注意到一侧墙壁上被人用红色涂料画了一个造型吊诡的神秘符号，王小端随着他的视线移动拍摄，对焦并放大这个鬼一般的符号。

　　刚哥走过去，手伸向墙壁，要碰不碰的，“小心这种鬼符，会遭到诅咒。”

　　“遭到什么诅咒？”王小端问。

　　“人间蒸发的诅咒，就像毕业旅行那个人一样。”

　　王小端知道他在唬人，她与高建岭相视一笑，高建岭领会她的意思，伸手去触摸那个所谓的“鬼符”。

　　刚哥来不及阻止，煞有介事地说：“待会儿应验了别怪我没提醒。”

　　三人继续往里走，这一路上多的是残缺不全的空房子、杂草与碎石，真正的游乐设施早已被变卖迁走，放眼望去，好似一大片被地产开发商遗弃了的别墅烂尾楼，与远处的新建高楼遥相对应。

　　他们环顾四周，三个人三种感怀，对着同一处废墟，陷入不同的思考。

　　“老高，我发现这么称呼你更顺口，你对这儿怎么看？”刚哥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见证这里的诞生，就看到了它们的衰败。”高建岭说，“还没开始，就已结束，像一场虚无主义的考验。”

　　“你真是从 1990 年穿过来的？”

　　“是的。”

　　刚哥走得热了，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不瞒你说，我那晚听完没全信，回去后我查了一下，发现你真是 1967 年出生的，还有闻人婕和她母亲的事，真的确有其事。但我还是觉得，也许你们两个和平原受到地下不明物质影响，导致衰老放缓，我宁可相信这个，也很难相信你是从三十年前直接穿到现在的。科学界一直试图证明时空穿越的可能，但只有理论猜想，没有可行性。”

　　“我曾和你一样困惑。”高建岭说，“相比穿越的原理，更让我困惑的是穿越过来的意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三十年后？但我渐渐发现，没有意义，一切纯属偶然。”

　　王小端举着摄像机走近他们，“这段要不要 cut 掉？”

　　“你负责剪辑，你想 cut 哪段就 cut 哪段，王编剧我问你，你对这里的感受是什么？”刚哥又问。

　　“我？”王小端看看前方又看看后方，这里晒而不热、荒而不凉，连接着城市边缘，延伸着工业文明，“城市越大，废墟越多。我们都是废墟的制造者，关爱废墟，就是关爱我们自己。”

　　刚哥指着前方说：“从这个角度看，像不像一座荒废了的欧洲小镇？”

　　炽烈阳光下，杂草掩映中，残破腐朽不见了，只见红砖黄墙，金光熠熠，向上是维多利亚风格的楼顶与门柱，向下是蒸汽朋克式的机械铁轨，虽空无一人，却生机勃勃。

　　“这里曾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刚哥说，“我们老家是一座到没有游乐场也没什么娱乐的工业小城，我差点就留在那边了，如果当年我上了省会的大学，接受家里的工作安排，现在可能孩子都两个了，而不是两只狗作伴。因为那次毕业旅行，我决心和那样的生活说不。”

　　刚哥起身，王小端镜头跟上，她在他身后问：“旧地重游，感受如何？”

　　“感受就是……”刚哥走到房子中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看看这里，曾经多辉煌，现在就有多萧条。谁又能说，哪种生活更好呢？”

　　他们走到从前的游客中心楼前，这是一幢二层建筑，下面镂空，阁楼处本有一口大钟，如今是空的。这幢楼位于整个园区中央，俯瞰视野很好，只是爬上去比较费劲，楼梯都已拆除。

　　刚哥左右看看，问二人：“我要不要拼一下？”

　　“您忘了危楼的教训了？”

　　“没忘，但要点击率，就得有所牺牲。”

　　王小端这下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带上高建岭了，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帮他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