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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这半生她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如今剩下这不过一月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肆一些？

姜南烟合上书，眼底划过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书放回原处，她起身吹灭烛火，带着几丝倦意躺回床榻上。

被被褥暖意包围间，姜南烟决定明早就去找裴擎言。

巳时。

姜南烟算着裴擎言下朝了，便去到他的书房外。

可在抬手推门时，她忽然胆怯起来。

“咳咳咳……”

姜南烟喉间一痒，忙以帕子捂着口鼻转过身去。

她紧皱着眉，神色尽是痛苦，现在每次咳嗽都似是要将她的心肺一并扯出来似的疼。

然这股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些，她昨夜已想好了，如今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将几欲涌上的咸腥压下后，姜南烟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裴擎言正在看书，见她突至，略显诧异。

“五日后的祈福日，你可否陪我去？”姜南烟温声问。

裴擎言一愣，他那日有约了。

可是拒绝的话却忽地卡在了嘴里，姜南烟那单薄的身形，还有那隐隐泛着水光的眸子，鬼使神差地让他改变了说辞：“可以。”

五日后。

姜南烟特地打扮一番，穿了件象牙色洒花长袄，披着大红羽缎斗篷，往日的沉稳尽变成了明艳活泼。

她立在雪中，笑靥如花，远远胜过院落中那红梅。

裴擎言怔怔地看着姜南烟，眼底不觉划过一丝惊艳。

没等他反应，姜南烟拉着他就往祈福塔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塔下人很多，姜南烟紧紧攥着裴擎言的手，生怕人群将他们冲散。

裴擎言看着被一只温暖小手握着的掌心，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挤到塔下，姜南烟仰望着祈福塔，叫裴擎言一同许愿。

她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心道：天神在上，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唯这一回！

她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还闭着眼的裴擎言，目光深情缱绻。

裴擎言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睁眼看着她：“怎么了？”

姜南烟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那日同你说和离的事我没有在开玩笑。”

闻言，裴擎言身形一震。

第七章 一月之期

“但我的条件是，接下来这一月，你将我当成你真正的妻，疼我，宠我，一月之后，你我一别两宽，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姜南烟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却如石头般砸在裴擎言的心上。

他有些诧异，可心中又莫名的烦躁。

良久，他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姜南烟悬着而又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又有股止不住的苦涩蔓延开来。

她暗自甩掉那些悲戚，扬起抹笑容亲昵地挽住裴擎言的手臂朝外走。

裴擎言身体僵了僵，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但他没有抗拒。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落在二人的黑发上。

这一刻，姜南烟恍惚觉得她和裴擎言走到了白头……

两人在外头玩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回府。

裴擎言要送姜南烟回房，她却拉住他，笑道：“从今儿起，你在府的日子我们便一起用膳吧。”

闻言，裴擎言心生了几丝怜意，这两年他与姜南烟甚少一同用膳，他的确没照顾好她。

裴擎言点点头，算是同意。

姜南烟心中不免有丝欣喜，但更多的是悲凉。

与他一起用膳都渐渐成了奢望，现在可以了，却是在和离与她离世前夕。

姜南烟让小厮备了碗面。

裴擎言听到“面”一字，才惊觉几日前是姜南烟的生辰。

他眉心微拧，面带歉疚：“抱歉，我忘记了你生辰，明年我……”

“没事，你还能想起，我便很开心了。”姜南烟打断他，语气风轻云淡。

不一会儿，小厮将面端上，裴擎言将面推到姜南烟面前：“尝尝。”

热气扑鼻，姜南烟觉着眼眶微湿，她吸了吸鼻子，冷气涌进，像是又把利刃在她心肺间四处乱绞。

她看了眼裴擎言，将那似乎带着血的咳嗽硬生生吞下，再匆匆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面吃着。

“你慢些。”裴擎言轻声道。

姜南烟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着：“这味道，没有变过。”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裴擎言的目光渐渐复杂。

姜南烟低下头，一口口地吃着，热气中，她没能忍住的泪水滑进了嘴里，很咸很涩。

眼瞧着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裴擎言将她送回房后，转身便要离开。

“阿湛。”姜南烟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软声道，“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裴擎言闻言，剑眉微蹙：“清欢别闹，这不合适。”

“你答应我的，这一月将我当做妻子，既是夫妻，同榻而眠又怎会不合适？”

姜南烟的语气里竟是少见的强硬。

见她不松手，裴擎言沉默了，眼中却满是拒绝。

姜南烟眸光一暗：“我只是想你留下来陪我，就这一晚，就当弥补过往的十年。”

这一句话像是攻破了裴擎言坚硬的心墙，他眉目一展，眼中的拒绝渐渐消散。

已是深夜，床榻间二人和衣而卧。

姜南烟并未睡着，她侧躺着看着身旁熟睡的裴擎言。

这是她十年都不曾见过的，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她抬起头，轻轻抚过裴擎言的脸，而后紧抱着他的手臂，心中的不舍让她眼眶一热：“阿湛，你怎么能这么好？”

好到我不舍的你有半分为难。

外头风雪不知何时停下，姜南烟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

直至天渐渐亮了，光线透过纱窗落进房中，姜南烟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被一片暖意包围的感觉让她一愣。

她竟被裴擎言紧紧抱在怀里。

姜南烟心头一颤，这温暖和她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突然，喉间又是一阵痛痒，她剧烈咳嗽起来，一股血腥味渐渐在嘴里蔓延开。

裴擎言被惊醒，见姜南烟突显病态，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说话间，忙唤外头候着的丫鬟去请府医。

姜南烟按住他的手，嘶声回：“也许是活不久了吧。”

第八章 活不长了

姜南烟话音刚落，微敞的窗扇被寒风吹开，猛地砸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裴擎言的心似也跟着一震，脸色不觉一沉：“胡说！”

待慢慢止了咳，姜南烟咬牙将血咽回去：“放心，若我真的要死了，定会告诉你，让你不安，方才我只是呛到了。”

她缓缓起身，看了眼窗外后再回头看向裴擎言：“再陪我出去走走吧。”

见她无事，裴擎言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闷得紧。

屋外。

姜南烟跟个孩子似的捧撒着雪，自得其乐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裴擎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姜南烟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一时间竟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

薄暮时刻。

二人出门去了长安有名的酒楼用晚膳。

点菜时，姜南烟将裴擎言平日爱吃的菜点完后，忽然问道：“你可知我喜欢吃什么？”

裴擎言一愣：“稻团，丰糖糕，细馅夹儿。”

这些都是他记着姜南烟吃的最多的。

然而姜南烟却摇头：“那些都是你买回来的，我真正喜欢吃的是，长安街尽头那家梨花酥，嫁于你之前，姐姐和父亲回府时都会给我带。”

她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遗憾：“嫁于你之后，便再也没有吃到过。”

裴擎言倒茶的手一顿：“用完午膳我便带你去买。”

说话间，小二将小食端了上来，姜南烟夹起一块儿放进裴擎言碗中，自己又夹了一块儿。

“那家店五年前便没了。”

闻言，裴擎言再不知该说什么，而姜南烟也没有再提。

用完晚膳后，两人在街上逛着消食，却不想遇见正从绣庄里出来的宋映岚。

宋映岚看着姜南烟挽着裴擎言的手，神情有些僵硬。

姜南烟没有松手，更像是没瞧见她一般紧靠着裴擎言：“夫君，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府吧。”

说完，她拉着一脸凝重的裴擎言就走了。

这一路，两人都很沉默，此前温馨的气氛竟似遇见烈日的雪一般化开消散。

回府后，裴擎言将姜南烟送回房后欲离开，可再一次被她拉住：“你说过，这一月要陪我。”

“我还有事。”裴擎言沉声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

姜南烟心头一涩，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愿放手。

一时间，心中的焦急、不舍和悲伤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