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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夋恍恍惚惚睁眼，耳边便传来谢阑胥低沉的声音：6

“铁钉入骨的滋味如何？”

他立即明白过来，谢阑胥定然是已经见到沈青霜了。

谢夋嗤笑：“你这是在为她报仇？”

他讥诮的看着谢阑胥：“你这番模样，不明真相者还以为你有多爱她呢。”

谢阑胥并未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执着地想为沈青霜要一个答案：“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这样的女儿，我多得数不清，她是最没用的一个。”

这话显然激怒了谢阑胥，他健步上前掐住谢夋的脖子，神色狠厉。

谢夋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谢阑胥不愿意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去，很快便松了手。

“咳咳咳……”

谢夋心有余悸地缓了好一会，方才沙哑着嗓音重新开口：“罪魁祸首并不止我一个，她本有很多机会能活下来。”

看着谢阑胥茫然的神色，他蓦地又勾唇，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第一次，我让她将你留在南国，她未能将你留住。第二次，我给她吃了致命的血丹，让她去杀了你，可她宁愿自己死也始终不愿意动手。”

谢夋一字一句道：“她应该告诉你了吧？血丹是一种剧毒，凡服用血丹者，情绪只要有波动，便会痛不欲生。若不服用解药，一年内便会暴毙而亡。”

他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我怎么生了个这样的蠢货，分明只要用你的命，便能换取解药。”

谢阑胥这才知道沈青霜那些日子居然忍受着这等痛苦。

谢夋知道自己定然活不过今日，索性破罐破摔，大笑起来：“哈哈哈……都是混蛋，都是蠢货！”

不过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因为谢阑胥命人如法炮制在他身上钉满了铁钉。

谢夋的痛呼传入耳中，不同于沈青霜，他的内脏都被刺破，很快便没了声息。

谢阑胥却并未有想象中的快意。

沈青霜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她当时一定也是这么痛苦的吧……

确认已经死透后，谢夋被草草扔到了乱葬岗。

“启禀国君，南国王室余孽如何处置？”

谢阑胥声音平淡：“都杀了。”

“是。”

此间事毕，谢阑胥将军队留在城外善后，自己则只带了寥寥几个亲卫，前往南国公主府。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不眠不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憔悴。

但他不能停下来，沈青霜还在家里等他。

第12章

谢阑胥入了城，马蹄踏起尘土飞扬。

这里仍旧是空空荡荡，无丝毫生气。

一刻不停行至四公主府外，他翻身下马，看着门口那落满尘埃的牌匾，一时有些情怯。

沈青霜害怕孤独，素来喜欢热闹，故而将公主府选址在了闹市之中。

四公主府外这条街，从前最是繁华，衣食铺子多得一整天都逛不完。

沈青霜从前便最爱拉着他出门闲逛。

尤其是灯会，入夜整条街的花灯都被点亮。

“言谌，以后每年你都陪我来逛好吗？”

沈青霜银铃般的笑声犹在耳边。

她站在喧闹的人群中，身后是绚烂的烟火，晶莹剔透的杏眼中，只有谢阑胥。

他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谢阑胥眸子微动，想起当日，他因为不喜喧嚣，故而拒绝了她。

他不该如此的……

谢阑胥从未见这里如此安静过。

不知是谁家的招牌掉在地上，经逃难的百姓踩踏后埋入了尘土里。

还有对门那家酒楼，沈青霜最爱去吃，如今也已人去楼空。

这座城死了，和沈青霜一起。

谢阑胥有些艰难地提步进门，公主府内的陈设丝毫未动，仍旧是他住了三年的熟悉模样。9

与沈青霜一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如洪水一般向他奔涌而来。

谢阑胥仿佛又看见沈青霜笑意盈盈站在他面前，他情不自禁地跟随着这虚幻的影子走去。

她爱坐在假山后喂鱼，经她手喂出来的鱼儿们每一条肚子都圆圆鼓鼓的。

而如今鱼儿们没有人喂早已饿死，原本清澈见底的池塘如今也长满了水草。

“言谌，你便让我一子嘛。”

凉亭传来沈青霜娇俏的抱怨声，谢阑胥转眼望去。

看到沈青霜正在与一人对弈，那是从前的自己。

沈青霜总喜欢拉着他一同下棋，每次将要输的时候，她都会这般撒娇。

可仔细想来，自己居然一次也未让过。

他缓缓提步朝凉亭走去，幻影在他踏入凉亭的那一刻骤然消散。

眼前只有一桌落满了灰尘的棋盘。

角落里，有颗棋子掉落在地，他弯腰拾起，紧紧捏在手中：“只要你回来，让多少子都可以。”

谢阑胥孤零零站在凉亭里，无人能答他。

他像是忽然失去支撑，身形猛地晃了晃。

沈青霜的冰棺被放置在她房内。

谢阑胥已有将近两年未踏足过这里，这里的陈设同之前他住过的时候一模一样。

博古架上摆满了二人一同逛街时买的小物件，兔子灯、老虎帽，她说这些将来都要留给他们的孩子。

谢阑胥看到不免怔愣，先前吵架时，他明明亲眼看到她气急将这些东西全都扔了，竟是又偷偷捡回来了吗。

谢阑胥捂着闷痛的心口，终于清晰明白过来，他从来都深爱着沈青霜。

可那些日子，他沉浸在回北国夺权的谋算中，只当她与谢夋沆瀣一气，要用这华美的公主府囚困住他。

使蛟龙困浅滩，不使蛟龙入海。

他不敢去相信，沈青霜是真心喜欢自己，故而将那些情感深深掩藏。

若当初，沈青霜来请他时，他能答应回房，哪怕一次，他是不是也能早一些看清，沈青霜对自己的真心？

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沈青霜就躺在冰棺里，再也无法看到这一切了。

这时，亲卫小心翼翼在门外禀报：“国君，北国来信。”

谢阑胥接过信展开，上面催促着谢阑胥回北国主理朝纲。

“回朝。”

出发前，他去了趟公主府后花园。

这里最大的桃树下，有一坛桃花酿。

那是成婚后的第一个春天，他与沈青霜一起酿的。

谢阑胥亲手将土层挖开，他小心翼翼将酒坛捧起。

坛身贴着纸条，字迹有些模糊，上面写着【未央与言谌同饮】。

第13章

谢阑胥仿佛又看到那年桃花盛开的景象，而沈青霜就蹲在他身边，双眼弯成月牙，笑着看他。

熟悉的钝痛感又涌上心头，谢阑胥握紧酒坛，仿佛这样做便能将回忆留住似的。

回朝途中。

浩浩荡荡的军队里，沈青霜的冰棺显得格外突兀。

海棠掀开马车的门帘，朝前望去，果然看到谢阑胥驾着马形影不离地跟在冰棺旁守着。

她已劝过多次，想让谢阑胥上马车来，可他根本不听。

海棠抿抿嘴唇，看前头的谢阑胥半点没有要回头的意思，最终还是讪讪放下了帘子。

一路上都是这般有些肃然的安静，只能听到马蹄声。

分明是打了胜仗，气氛却活像一支送葬的队伍。

还是给沈青霜送葬。

想到这，海棠胸口一堵，在马车里再也坐不住。

她改骑马，与谢阑胥并驾齐驱，她盯着谢阑胥瘦得愈发冷硬的下颌线，开口询问。

“言谌，明日便要到达北国都城，你打算将她葬在何处？”

谢阑胥双眼直视前方，声调没有波澜：“孤要带她回宫。”

闻言，海棠瞪大了双眼，语调都不自觉升高：“为什么？将个死人摆在宫里，岂不是晦气？你我二人还如何成婚？”

谢阑胥终于看了她一眼，眸中泛着寒光，缓缓道：“那就不成。”

海棠不可置信之下拉住了缰绳，她怔怔望着谢阑胥的背影，扬声喊道：“我爹是不会同意的！”2

海棠的父亲海晏，乃北国当朝宰相，辅佐过三代国君的肱骨之臣，无论是在朝堂还是百姓中，威望都极高。

谢阑胥回国夺位之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也都是因为有了海家的暗中相助。

可海棠这一声喊出后却没有着落。

男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马蹄踏起阵阵尘烟。

……

大部队浩浩荡荡走进了北国都城，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在路两旁，夹道欢迎国君亲征凯旋归来。

欢呼的人群中偶尔有百姓在窃窃私语。

“怎么还有一口棺材？是什么大人物牺牲了吗？国君竟亲自在一旁护送。”

有消息灵通的，这时便得意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这里面是南国的四公主。”

另一人震惊道：“国君不是要娶宰相的女儿海棠姑娘吗？”

“嘘……”

有士兵朝这边看了过来，二人匆匆结束了对话。

抵达北国王宫，乌泱泱的朝臣等在了门前。

“恭迎国君回宫！”

为首的是当今宰相，海棠的亲爹，海晏。

谢阑胥朝他微微颔了颔首，海晏朝着骑在马上的谢阑胥虚虚一礼，而后开口：“国君，不祥之物入宫，恐会影响国运。”

这意有所指的“不祥之物”，明显便是在说冰棺中的沈青霜。

谢阑胥目光渐深，高高在上地睥睨他：“这是孤的妻子，并非宰相口中所说的‘不祥之物’。”

见谢阑胥这幅冥顽不灵的样子，海棠着急地上前，扯了扯海晏的衣袖。

后者安抚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给现场的大臣们递了个眼神。

大臣们立即会意，乌泱泱一片跪倒在地，正好挡住了入宫的路：“望国君三思！”

这明显是在给他这个刚登基的新君下马威。

谢阑胥眸中弥漫起森冷的怒意，他扫视着在场的朝臣，沉声道：“这北国，是萧家的。”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也担不起一个谋反的罪名。

陆陆续续有朝臣站起身来，不一会便让开了一道入宫的路。

见状，海晏还欲上前阻拦，却被海棠拉住衣袖。

海棠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爹，不可硬来，女儿再好生劝劝，我相信国君一定能醒悟的。”

海晏看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