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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敏捷地避开了许多碎石，就差将江中搅个天翻地覆了，可不论他怎么找，都未见到那装有沈蕴瑶的麻袋。

许久，顾裴瑾才从江面上探出头来。

岸边有人焦急喊道：“顾小将军！先上来吧！这江水湍急得很！一不小心，许会连命都葬送！”

是，若不小心行事，连他都会葬身于这汹涌的江水中，别说是沈蕴瑶一介弱女子了。

顾裴瑾一双黑漆的狭长眸中倒映这浊黄翻滚的江水，眸中如同冬日寒潭般冰冷。

半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又沉入了江中。

这次，他许久都未露面。

岸边，将军府的府兵已然着急了起来，如若顾小将军在此丧命，那他们府上数百人，都将被圣上责罚！那可是砍头的罪名！

府兵看着那宛如惊涛骇浪般的江水，一咬牙，将身上的重盔脱下，就准备跃入江中。

可他刚有动作，就见顾裴瑾从江面探出头来。

府兵冷汗一瞬将里衣浸湿，他缓缓松了一口气。

耳边似乎还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可他已然顾不上这么多，朝顾裴瑾大声喊道：“顾小将军，您先上岸吧！”

“要想找沈云……二夫人，一人的力量怕是不够，我们可以派河兵去找！”

言罢，他便极为忐忑地看向了顾裴瑾的方向，便见那江中之人终于朝岸边游来。

府兵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急忙迎上去，脱下自己的外衣，想披到顾裴瑾的身上。

可却被顾裴瑾抬手阻止。

只见他垂眸，看着手上握着的什么东西。

府兵一愣，往下看去，这才发现顾裴瑾的手中握着一个麻袋。

这是……？

府兵猛地一怔，随后便回过神来。

这是方才将沈蕴瑶扔下去时的麻袋？

他又定睛一看，便见原本完整的麻袋上，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而那上面，还有些许浅淡的红色痕迹。

看到这里，府兵的呼吸瞬间一滞。

——那是溅在麻袋上，又被江水冲淡的血迹！

意识到这点之后，府兵下意识地看向顾裴瑾的脸色。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顾裴瑾俊逸的脸已经被冰冷的江水冻得煞白，似乎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可这些都比不上他的眼神冰冷。

顾裴瑾抬眸，眸色如墨般漆黑，而眸中，还带着冷沉到了极点的神色。

对上他的那双黑眸，府兵竟不由得遍体生寒！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顾裴瑾那仿佛在尸山血海中淌过的气势。

——那是一个真正从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军才会有的。

第十章

府兵半晌都未曾说话，心如鼓点般跳动，半晌，他才呐呐喊道：“顾小将军……”

话说到一半，他的舌头就如同被冻伤般，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仿佛是没瞧见府兵那难看的脸色般，顾裴瑾面色极为平静道：“吩咐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明他的语气也并非十分冰冷，可府兵却畏惧般俯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抖着声音应声。

三日后，江边。

顾裴瑾一身束腰黑衣，将他衬得愈发挺拔修长。

他脸上神色不明，只是垂眸定定地看着脚下那如同野兽般能将人生吞的江水。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可不论他派出多少人，耗费多少财力，可就是找不到沈蕴瑶。

顾裴瑾眸中是暴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他扭头看向在他脚边跪着的副将和府兵头领们，淡声问道：“连个人都找不到，你们干什么吃的？”

听到他没什么起伏的话语，顾裴瑾的属下们顿时背脊一寒。

熟悉顾裴瑾的人才知道，他平日生气时所散发的怒意，其实并不代表着他已经非常生气了，相反，如若顾裴瑾他已然愤怒到了极点，那么他一定会是平静的。

就像是此刻这般。

江水还在翻涌着，可岸边，却是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副将才硬着头皮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辜负了将军的期望，望将军责罚！”

话落，周围顿时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搞搞挂起，就怕是顾裴瑾一个不高兴，让他们全部受刑罚。

想起刑罚室那些可怖的刑具，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副将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那还不如此刻就将他处死。

就在他们心情忐忑的时候，突然匆匆而来的一人将他们从深渊救出。

那人策马而来，随后便停在了顾裴瑾面前。

“镇北将军顾裴瑾听令！”

顾裴ʄɛɨ瑾看着那人手中的东西，瞳孔骤然一缩！

那竟然是从宫中传来的圣旨！

顾裴瑾瞬间单膝跪下，恭敬道：“臣接旨！”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今时局动荡，西北倭寇来袭，特派镇北京军率镇北军一众，镇守西北！即日启程！钦此——”

顾裴瑾的拳头一瞬攥紧。

他知道皇帝是因为最近他的行事而对他颇为不满，而这回，总算是找到了理由，将他从京城光明正大地逐出。

若是在之前，他对抗倭这件事是丝毫不抗拒，甚至是十分乐意的。

可如今，他还有一件事未做成。

耳边还能听到那惊涛拍岸般的声音，余光也能还在滚滚翻涌的江水。

顾裴瑾的心中如那江水般极了，可他知道，皇帝都已经拿出了圣旨了，那这西北，他是必去不可了。

于是顾裴瑾只能压下心中的不甘，沉声道：“属下接旨！”

等到传旨的那人走后，顾裴瑾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阴沉。

他最后看了一Zꓶ眼那滔滔江水，便转身策马离开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到如今了，还没有沈蕴瑶的消息，那么很大的几率，她是凶多吉少了，可他就是不想放弃，他总觉得沈蕴瑶还在这世间某处。

且十分可笑的是，一向对神佛嗤之以鼻的他，竟然在心中想，如若让沈蕴瑶回来，那么从此往后，让他烧香拜佛，他也是愿意的。

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沈蕴瑶上了心。

第十一章

不消片刻，顾裴瑾便回到了将军府。

可不久前还因为喜事而热闹非凡的将军府，此刻却是异样寂静，好似连一人都没有了般。

顾裴瑾熟视无睹。

他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直去了偏院——

那是曾经沈蕴瑶住的地方。

他推门进去，灰尘便扑面而来，从沈蕴瑶那天被府兵带走后，这里便被封存了，再也没人来过。

就连顾裴瑾，到如今，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细细打量着这个院子，想要从中看出沈蕴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来，可不论他怎样仔细地看，也无法想象沈蕴瑶在这生活的样子。

想到这里，顾裴瑾心中不由得一滞。

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苦涩情绪在他胸膛中蔓延着，他只觉得心中发涩。

他竟从来没有来偏院看过她哪怕一眼。

“裴瑾……”

听到这声音，顾裴瑾眼中的温度骤降。

他转过身去，看着正小心翼翼看着他的沈晴菀，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冰冷：“谁准你来的？”

从看到那手帕的那日起，他就下了死令，将沈晴菀关在院中，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将人放出。

可此刻，他竟然在偏院发现了她。

顾裴瑾眸色一沉，看来，将军府里的下人，是时候应该肃清了。

沈晴菀在接触到顾裴瑾目光的那一刻，竟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道：“裴瑾，我只是很想你……为何你要下令将我关起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似乎很会利用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只见她边说着，边露出了一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表情。

沈晴菀很是自信，从来没有男人能在她露出这个表情时无动于衷。

她正暗含得意地等着原本冷着脸的顾裴瑾过来哄她，却没想到，顾裴瑾见她的表情，眸色更为深沉。

沉默了半晌，他冷冷道：“那就是用这个表情，来勾引周立轩的吗？”

只一瞬，沈晴菀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可她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脸色，娇笑道：“裴瑾，你在说些什么呀？”

“周立轩他，不是沈蕴瑶的情人吗？那天我们都看到了的。”

似乎是心虚和急于想要证明自己将她心中的惧怕都盖了过去，只见她边说着，边走上前，想要如同往常那样撒娇般挽住顾裴瑾的手。

“啪——”

可还未碰到顾裴瑾的一片衣角，沈晴菀就被打得偏过了头去。

她的肌肤无比较嫩，只是一瞬，那片被打到的肌肤就迅速红肿起来。

沈晴菀似乎被打得有些懵住了，她捂着发热的脸颊，维持着被打得偏头的动作，半天都未回神。

而顾裴瑾一字一顿的话语也传入她的耳中：“直到此刻了，你还在撒谎！沈晴菀，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你是圣上的赐婚，我无法休你。”

“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我倒是有的是！”

第十二章

沈晴菀猛地抬头，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尖声道：“顾裴瑾，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顾裴瑾见她还是一副自己完全没有错的理直气壮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他招来下人：“将人拖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让她跨出房门半步。”

还在尖叫着什么的沈晴菀被人拖走，随着她的远去，顾裴瑾的身边已然变得寂静了起来。

顾裴瑾在偏院中站了很久，从天边遍布红霞，到满天星辰。

直到天色渐明，远处穿来了阵阵号角声，他才动了起来。

他知晓，如今就是告别的时候了。

顾裴瑾闭了闭眼，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