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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津风会意，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沈棠雪一看那一滩血，多少明白了些什么。她本想听听燕宁的孩子是否保住的消息，但江津风一发话，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御医，宋姑娘究竟如何了？”

说完后，他敏锐地察觉到怀中的身体陡然一僵，不由得有些疑虑。

但下一刻，御医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回殿下的话，宋姑娘，她这是滑胎之象。”

燕宁心知大势将去，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江津风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得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他盯着燕宁，热切地道。

“你、你有喜了？”

说完后又立马反应过来，转向御医，急急道：“滑胎之象？那孩子是否能保住？”

御医额上的汗珠一层层地沁出，他不敢去看江津风的视线，颤颤巍巍地道。

“宋姑娘出血太多，怕是，怕是……”

江津风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方才的惊喜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疼痛。

这是他和燕宁的孩子。

但眼下不是伤心这个的时候，江津风将燕宁更加抱紧了一些，竭力压下嘴中的苦涩。

“御医先去开药给宋姑娘止血，另外再开几个温补的方子，务必要将她的身子调养好。”

御医忙不迭地应声，飞一般地提着药箱跑了。

江津风轻轻将燕宁放回枕上，努力提了提嘴角，故作轻松地道。

“没事玥儿，你没事就好，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想来是燕宁最近几遭变故，心思郁结，才导致滑胎的。

谁知燕宁缓缓将他推开，虚弱地摇了摇头，轻轻道。

“不，我们永远都不会有孩子的。”

第三十七章

江津风怔楞了一瞬，随即明白了什么似的，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得一阵微风都能吹跑。

燕宁便又轻轻重复了一次：“我说，我们永远都不会有孩子的。”

江津风眼里满是痛色，嘴唇都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所以、所以你是故意的？”

燕宁长发汗湿，黏在她没有血色的脸颊上，更衬得她整个人羸弱得像是只剩一口气。

她压抑住入骨刺痛，盯着江津风的眼睛，恶意地笑了起来。

“江津风，血亲死去的滋味，哪能我一个人尝尽呢？”

那一瞬，江津风只觉得似是有数万把利刃，齐齐捅在他的心脏上，将他的心脏彻底搅成了泥。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耳边嗡鸣不止，眼前血红一片。

燕宁恨他，他是知道的。

但他总觉得时日还长，等一切真相浮出水面，燕宁就能明白他的苦衷和真心。

只是没想到，燕宁会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不惜伤害她自己的身体，也要报复他。

“玥儿，你就如此恨我……”

江津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痛彻心扉的滋味。

燕宁偏着头，看着江津风的手不断砸在床上的手，热意终于还是涌了上来。

纵然伤到了江津风，可自己又何尝没有被伤得彻底呢？

那也是她的孩子，焉能不痛。

正两相无言时，御医已经端着药走了进来。

在宫里混成人精的御医好像没看到江津风还未擦干的泪痕，小心地把药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道。

“姑娘，快饮下吧，片刻便能止血了。”

燕宁轻轻把头转到一边。

这场伤人伤己的复仇，她是真的累了。

江津风将她的下巴掰正，眼里血痕还未褪去，看起来有些可怖。

“要么你把药喝了，要么我把谢景辞一家都杀了，你知道我能做出来的。”

玥儿，哪怕你已经恨我入骨，我也还是放不开你。

所以，不要怪我不择手段。

燕宁猛地睁开眼睛，眸光里的生机慢慢被恨意点燃。

“江津风，你还是人吗！”

江津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才的悲恸好似只是燕宁的错觉。

“我说过了，谢景辞的命握在你的手里，想让他死的话，你便尽管任性。”

燕宁死死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挣扎着起身，端起药一饮而尽。

江津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以后的每一碗药，我都会盯着你喝。”

说完后，江津风又转向一旁恨不得缩到墙角里的御医，沉声道。

“今日之事若传到他人的耳朵里，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御医连忙作揖，心惊胆战地道：“微臣绝不敢乱说。”

江津风轻轻点了下头，侧眸看了一眼喝完药就闭上眼睛的燕宁，压下心中闷痛，径直走了出去。

在正殿门口站了一会，江津风唤来内侍，吩咐道。

“去准备一下，去护国寺。”

他想去护国寺给那个还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点上一盏长明灯。

一个时辰后，护国寺门口。

江津风沉吸口气，提起下摆走上台阶。

这时，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从旁抢出，不知怎就躲过了重重的禁卫军，扑到江津风的脚下，凄厉的声音喊道。

“太子殿下，救命！我知道是谁要杀宋小姐！”

第三十八章

随行保护的禁卫军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霍林“锃”地拔出佩剑抵在来人的颈上，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他忍不住头皮发麻，若是大梁储君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到分毫，保不住乌纱帽事小，保不住命才事大啊！

江津风挥手示意他把剑尖移开几分，垂眸看着来人，沉声道。

“抬起头来。”

来人闻言，把鸡窝一样的头发缕到脑后，又使劲擦了擦脸，露出一张狼狈的脸来。

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江津风打量了她一下，只觉得有点眼生，迟疑道。

“你是？”

女子伏倒在地，满是绝处逢生的欣喜，一时间竟嚎啕大哭起来。

霍林极为见机，敏锐地闻到了有大事将要发生的味道，便将所有禁卫军都遣开，自己也站得远远的。

江津风心知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因此纵然因着那句话心潮不定，还是耐心地等着女子哭完。

半晌后，女子抽噎着止住了哭声，道：“民女贱名李婉晴，自幼父母双亡，和哥哥李虎一起相依为命。”

李虎？

江津风心念一动，李虎已经离奇暴毙在死牢，原本以为人证湮灭，没想到竟还有个知情人妹妹？

他将李婉晴扶起来，轻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婉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定了定神，随即竹筒倒豆子般讲起了前因后果。

“前一阵子的一个晚上，民女半夜口渴醒来，想去厨房倒一杯水，经过哥哥的房间外，无意中听到哥哥房中有人说话。”

“因着是深夜，民女觉得奇怪，便多听了一会，听到一个女子说‘只要三日后能在花灯会上杀了这个宋君瑶，这些便都是你的了’。”

“民女当时吓得不敢动，结果那个女子人走出来，正好看到了民女。”

江津风皱眉，问道：“那你认得她吗？”

李婉晴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民女从未见过。”

“民女害怕哥哥犯下滔天大罪，便哭求着他不要去杀人，哥哥却说只要能替太子妃除去眼中钉，以后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江津风听到“太子妃”三字，心脏一紧。

要杀燕宁的太子妃，那必定是沈棠雪了。

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妹妹，在她面前温顺如小猫的人，竟然一直存着杀心？

他的神色淡下去，语气也愈发冰冷：“那你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李婉晴又抹了一把泪，显然是想起了这些日子的流离失所。

“花灯会后哥哥仓惶地跑回来，带着我搬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里，整日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直到——”李婉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霍林，“直到那位大人找到我们，把哥哥带走了。”

“那位大人没为难我，但他走后不久，便有人要来杀民女。”

想到这里，李婉晴又开始害怕地抖起来：“民女仗着熟悉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一路逃离至此，护国寺乃大梁国寺，便一直躲在这里，希望能遇到殿下。”

江津风闭了闭眼，心中五味杂陈。

来杀李婉晴的，必然是沈棠雪派来斩草除根的。

在李虎被擒后指使他攀咬燕宁的，肯定也是沈棠雪。

一起长大的人，其实他从未看清过……

江津风将霍林招过来，沉声道：“暗中把和沈棠雪来往较多的宫女找出来，整成画册给李婉晴辨认。”

霍林拱手应是。

江津风双手负在身后，寒潭般的眸底泛起一丝涟漪。

——棠雪，你背着我，还对玥儿做了些什么？

第三十九章

江津风让人将李婉晴带下去好生安置。

他站在护国寺的门口，身后是慈悲的神佛之像，身前却是无尽的杀意、阴谋与见不得人的丑恶。

何其讽刺。

霍林上前一步请示：“殿下，我们是现在回去，还是？”

江津风摆了摆手，自己一人踏进殿内，亲手点了一盏长明灯。

点完灯后，江津风又在那灯前站了半天，心中默默了念了一句——

孩子，是阿爹对不起你。

……

回到东宫时，江津风在寝殿门口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去了燕宁的偏殿。

燕宁正沉沉地睡着，眉心紧紧蹙在一起，好似在梦中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江津风轻轻在床边坐下，指尖虚虚描着她的脸。

“玥儿、玥儿……”

如今他已不知还能和她说什么，便只能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他多么希望时光就这么停在此刻。

好似那些鲜血与怨恨都不存在，只有他和她，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