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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陆浅诗只觉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

裴景修的声音分明一如往常寡淡，可她却在他眼眸中看到了浓重的悲伤和歉疚。

他是最不想自己离开的人，但为了不让自己嫁给沈云涧，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不……”陆浅诗忍下泪意，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裴景修，我不能走。”

让她抛下沈明慎、抛下江染眠、抛下裴景修、抛下这千千万万的北舟子民，独自逃离生天——

“我做不到！”陆浅诗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眼底只余空洞与苍白：“我真的做不到！”

裴景修的心狠狠刺痛。

他咬紧牙关，心疼地将陆浅诗拥进怀中，放缓了语气：“你可以的，云熙，北舟的长公主陆浅诗早在一年前就死了，你不是长公主，你不必再牺牲任何事。”

“你不是厌恶这里，厌恶我吗？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楚深会护送你一路向北，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你就在那里，过最平凡的日子，好好活过此生，好吗？”

陆浅诗伏在他怀中，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衫，声音颤抖不止：“那你们呢？阿慎怎么办？染眠怎么办？”

裴景修的手悬在她发顶的半空中，犹豫片刻，终究是没有放下来。

“北舟泱泱大国，还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吴江给吓到。你忘记了吗？染眠可是至此都尚无败绩，那沈云涧再暴虐，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话音方落，只听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长公主！江染眠江将军她率兵出战了！”

闻言，陆浅诗浑身一怔，猛地抬眸：“什么？！”

楚深仓皇地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信递上：“江染眠将军……天亮时率八万舟武军前往了吴江，这是她留给长公主的。”

陆浅诗一把拿过信，两下拆开。

只见纸上飒爽笔迹：“云熙，原谅我没有当面与你告别，因为我知晓你一定不会让我去的，但我必须去，这是我允诺过你的。”

“你心怀天下，你在意北舟，在意皇上，在意子民，但北舟的江山不应该只让你一个人来守护，更不能牺牲你，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所以云熙，这次就交给我好吗？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是公主还是百姓，只要你快乐，我便无所求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陆浅诗当即起身向外跑去：“我要去阻止染眠……”

裴景修一惊：“云熙！”

可还没跑出殿门，她迎面便撞上一道身影。

陆浅诗蹙着眉抬起头，只见沈明慎眉眼淡凉！

而更冷的，是他毫无起伏的语气。

“陆浅诗，我以北舟皇帝的身份于今日剥夺你的姓氏，从此以后，你与沈家、与皇族再无关系……”

“也不再是我沈明慎的阿姐。”

第五十一章

陆浅诗赤足站在刺骨冰冷的青砖上。

寒意从她的脚底升起，一瞬蔓延四肢百骸，似乎将她的血液都冻结。

她怔怔望着沈明慎，眼底划过不可置信的惊愕，声音满是战栗：“……阿慎？”

“就为了不让我嫁给沈云涧，你宁愿……与我断绝关系？”

听着陆浅诗的质问，沈明慎却是别开眼，拧着眉看向裴景修：“摄政王，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把她送出宫！”

谁都瞧清陆浅诗脸上的痛苦，但他们却也只能假装看不到。

裴景修抿紧唇，提着她的鞋子走上前。

“云熙，你这样会受冻，还是先把鞋子……”

话还未说完，陆浅诗却倏地跌坐在地。

沈明慎下意识就要去扶她，但刚伸出手，就硬生生压下，连同嘴边的那句“阿姐”。

只见陆浅诗盯着虚空，双眼空洞苍白，声音缥缈：“为何会变成这样……父皇的遗愿，分明是让我保护所有人……可怎么就变成所有人来保护我了？”

沈明慎死死地攥着手：“谁需要你的保护？你一个女子，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我才是北舟的皇帝，我的江山，我的子民，我自己会护住的！”

刀剑伤人，言语伤心。

可有时候言语带来的痛苦，要比刀剑痛上千万倍。

而沈明慎一字一句，不仅是一把锋利的刀，更是一把双刃剑。

刺伤她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陆浅诗阖上眼呼出口沉重的气：“阿慎，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沈明慎呼吸一滞，只觉牙齿都快要被咬碎。

他狠心背过身，不再去看陆浅诗一眼：“摄政王，送她离开，别让朕看见她还留在宫中。”

说完，他拂袖抬步，在陆浅诗的眸中逐渐走远。

直至再也看不见。

而在陆浅诗愣神时，裴景修已然给她穿好了鞋。

他一把打横抱起了她，眼神凝聚着微凉的深意：“楚深，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楚深垂首：“王爷放心，都准备好了。”

“好。”裴景修点了点头，抱着陆浅诗稳步向外走。

他始终目视前方，不敢看怀中人一眼。

只怕多看一眼，他就会不舍得放她离开，就会不顾一切将她留在身边。

马车停在宫外一处隐蔽的地方。

裴景修将人轻放在马车上，转身吩咐：“楚深，本王将姑娘交给你了，你要记住，你要保护好她，但你不能死，直到把人给我平安送到北川才行。”

楚深跪地叩首：“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不忘王爷嘱托，绝不让人伤害姑娘，更不会在护送姑娘抵达北川之前丧命！”

“你是本王身边最信任的人，本王相信你。”裴景修眸色暗沉，似还有话要说。

但最后，只是抬手在楚深的肩上重重一拍。

他转而看向陆浅诗，却见她不知何时回了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她嗓音淡得快要听不见：“裴景修，若当初我就那样死去，是不是如今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裴景修瞳孔一震。

他伸手抓住陆浅诗的双肩，眼底满是血丝：“陆浅诗，我不准你死！”

“你知道我有多不想放你走，如果你敢死……”

陆浅诗望着他：“就怎么样呢？”

裴景修费力咽下喉间的涩痛，可声音还是发哑。

“我一定会寻到这世上最痛苦的刑罚，让你生不如死。”

第五十二章

楚深策马带着陆浅诗离开后，裴景修在原地站了很久。

就算已经看不到踪影，他也没有收回目光。

直至天色昏暗，连眼前的树沈都瞧不清轮廓，裴景修才转身，一步步走回皇宫。

踏进议事殿，沈明慎闻声抬起头，眼底一片血色。

他的声音更是沙哑：“阿姐……离开了？”

裴景修点头，深入骨髓的疼痛向他一阵阵袭来。

“那就好。”沈明慎呼出长长一口气，浑身的颓丧却挥之不去。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扯出抹笑，但没能成功。

裴景修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竟开口安慰道：“江将军从无败绩，这次也不会输的。”

闻言，沈明慎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应了声。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两人的心底都隐隐地有股不安在回绕。

那个沈云涧心狠手辣，残暴至极。

江染眠……真的能打过他吗？

裴景修转眸望向殿外。

夜空漆黑无垠，寂静无声，看上去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如此平静的。

只愿这不安，不要成真才好……

第三日——

“报——”

议事殿外，一名将士仓皇跑近。

沈明慎和裴景修齐齐看向他，眉心深皱不解。

将士拱手跪地，神情惶恐：“回禀皇上、回禀摄政王，江将军率八万舟武军迎战吴江……战败！”

“八万将士无一生还，而江将军身受重伤，如今下落不明！”

沈明慎浑身一震，双手死死攥紧：“到底还是这样吗……”

裴景修黑眸像是淬了毒，声音还保持着冷静：“沈云涧率军到何处了？”

“敌军已行至大别山，大抵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攻到城外了！”将士答道。

“这么快？！”沈明慎下意识看向裴景修。

只听他语气如结了冰：“召集所有禁卫军、龙武军，准备与本王——迎敌！”

沈明慎怔住：“摄政王，你……你要和沈云涧打仗吗？”

“小皇帝。”裴景修转头看向他，倏地勾了下唇角，却毫无笑意，“我一定会护北舟和你无虞。”

“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半个时辰后，城外。

裴景修身上铠甲泛过寒光，他攥紧手中缰绳，冷眼盯着迎面走来的浩荡人马。

为首的沈云涧一身红衣，张扬跋扈，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

他勒停马，笑意盎然地看向裴景修：“摄政王，你是亲自来送公主殿下出嫁的吗？”

裴景修眸色一暗：“江染眠呢？”

“谁？”沈云涧挑挑眉，“啊，你说那个女将军？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