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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带规律地穿插在麻花辫的几绺头发之间，最终在发梢处留出恰好的一截绑了个蝴蝶结。

　　从手法上来看，还挺熟练。

　　不像是……第一次绑。

　　目光在发尾那随风飘动的蝴蝶结上停驻了片刻，抿了抿唇，推着箱子进入了回廊里。

　　*

　　清明当日，露了不过两天日头的天又阴了下去。

　　用完早膳，遇凌跟沈则奕一起去两家宗祠上香。

　　一些固有的流程走完，两人回来，刚走至前庭就听屋内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

　　女人吊着嗓子，谄言媚语道：“您这精气神儿一点都不像年近耄耋，倒像是比上次见时更精神了呢！明馨你说是不是？”

　　接着，一道甜甜的少女音答道：“嗯！祖奶奶气质看着真的好好！”

　　遇凌的步子在门边顿了顿。

　　庭前遮了屏风，只隐隐看出厅内正位上坐了老太太，客席上坐着三抹身影。

　　沈则奕从身后来，见她停住，低声问：“怎么不进去？”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身侧的人。

　　今日清明，他着了一身黑衣，冷欲气更盛。天色乌青，廊内便点了灯，落于他眉宇间，看起来静好柔和。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踏进了门槛。

　　来客是沈家庶房的兄长及妻女。

　　遇凌一进门就受到了注视。

　　苏岚着一身素色旗袍，坐老太太右手边，见到她立马笑呵呵道：“哎哟，是小凌丫头呀！有好些年月没见了！模样长得越发标志了！”

　　遇凌抿唇，唤了声：“婶婶。”

　　又对着一旁的中年男子唤了声：“伯伯。”

　　沈城年过半百，但气质较好，瞧不出岁月痕迹，薄薄镜片后的眼睛看了她几眼，笑着点了点头。

　　老太太坐主位，膝下的小榻上坐着另一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女。

　　两截凝脂般的胳膊趴伏在老太太的腿上，姿态看起来很是亲昵，一双眸子淡淡瞥了遇凌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小凌姐姐。”

　　沈则奕此时也进了屋，对着苏岚和沈城唤了声：“大哥，大嫂。”

　　话音刚落，苏岚就急忙推了推老太太腿边的女儿，“站起来，小叔来了还没点规矩！”

　　苏明馨闻言立刻从小榻上起身，神情全然没了方才的轻慢，低低唤了声：“小叔。”

　　沈则奕点了点头，视线浅浅掠过老太太腿前的小榻，在家主位落了座，随后低低叫了声：“遇凌。”

　　这一声将苏岚母女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遇凌也是微微一愣，抬首看去，她本打算坐去客席末位的，苏明馨坐的本是她平日陪老太太时坐的位置。

　　沈则奕这一声让她怔了片刻，而后才回过神。

　　他是让她坐去他身边。

　　家主侧位。

　　妻席或是最得宠的小辈席。

　　霎时，苏岚母女二人的脸色变了变，连一旁的沈城都换了换神色。

　　家丁也明了其中含义，走过去，将侧位的椅子往后搬了搬，稍稍后于主位，这样不至于乱了辈分。

　　遇凌怔了怔，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苏岚见状瞧了沈城一眼，沈城顿了顿没给回应，她白了丈夫一眼，接着换了副笑脸。

　　“那个，则奕啊，我和你哥哥这趟回来呢，除了祭祖，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说着，抚了抚老太太腿边苏明馨的头发，继续道：“这不，明馨五月就是生辰月了，过了就成年了，我们想着刚好趁这趟清明修谱，把她加到沈家族谱里，你看——”

　　苏明馨并不是沈城的孩子。

　　苏岚和沈城是二婚，沈城这一房其实有一子，苏明馨是继女。

　　遇凌的视线在苏岚抚在苏明馨发顶上的手停留了片刻。

　　忽然有些鼻酸。

　　她也想念母亲了。

　　母亲在世时也时常这样抚她的发顶。

　　沈则奕默了片刻。

　　老太太闻言先是瞧了遇凌一眼，笑呵呵接了声：“这个暂时先不急，等将来小凌进沈家宗谱的时候，再一道儿办。”

　　这话回得苏岚神色僵了几秒，讪笑着道了声：“您说的也是。”

　　说完，神思一动，笑眯眯地看了遇凌一眼，又道：“可遇凌毕竟还是遇家的姑娘，遇家本就是名门大族，也不缺沈家小姐这个身份，哪像我们明馨，市井里长起来的丫头，不承祖荫的。”

　　话说得冠冕堂皇，是不是真这么觉得那就不得而知了。

　　听母亲这么说，苏明馨也紧跟着得了眼色，趴在老太太腿上，撒娇道：“祖奶奶，那再怎么说，小凌姐姐也是十四岁才来沈家的，在我后头呢！”

　　话音刚落，就听主位处传来一声茶盏落桌的声响。

　　不大，低低的一声，却又不容忽视。

　　苏明馨顿了顿，抬首看去，沈则奕虚拢着杯口，将茶盏放到了垫盘上，眼神说淡不淡，就是透着股距离感。

　　她立刻抿唇收了声儿。

　　老太太偏头看了眼，继续顾着场面，笑道：“明丫头这话就错了，小凌出生起就是沈家丫头了，你理应排在她后头。”

　　苏岚闻言顿了顿，正欲再找些庞的理由，老太太就忽然招呼着秦姨，说可以开午膳了。

　　生生将苏岚接下来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

　　吃完午饭，遇凌就先走了。

　　她跟苏岚母女二人本就谈不来，还得听她们夹枪带棒的含沙射影，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而且两年前离开裕园时，她还和苏明馨起过冲突，那次闹得有些难看，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两人被提去跟前问话，她也只含糊地说是起了口角。

　　那之后她便离开了沈家，也没再和苏明馨碰面，本想着这辈子都不要见的好，她不会掩藏情绪，却还得忍着厌恶打交道。

　　从正厅离开，她本想回南园，但想着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待着，便就近坐去了沿途的一水榭里，趴在美人靠上看池子里的锦鲤。

　　而后又看了看腕间的银镯子，这是妈妈给她的，说是遇家祖上传下来的。

　　由刚刚瞥见苏岚母女二人亲昵互动的低落情绪，这会儿又翻涌了上来。

　　长长的眼睫垂着，扑闪扑闪，眼底蒙了层黯淡的灰。

　　不一会儿，灰蒙蒙的天幕开始落雨，滴滴答答坠进池子里。

　　遇凌抬眸看了眼，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出来时没带伞。

　　刚将视线从天幕上挪开，就听身旁传来极致不耐烦的一声：“真是，哪儿都有你！”

焚香

　　就该回南园的！

　　这是遇凌听见那声儿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苏明馨应是在逛园子，没想半路下雨了，跑进水榭来躲雨的。

　　两人都不待见彼此，这会儿没了长辈在，也不用顾念着那点台面上的功夫，尽情展露对对方的讨厌。

　　遇凌瞥了她一眼，回道：“那你去别的廊里去。”

　　苏明馨早年丧父，苏岚自是将她宠得无法无天，骨子里那骄纵的大小姐脾气让她还真想直接换个地儿。

　　但瞅一眼外头的雨势，去另一截最近的观景廊也要进雨里走会儿，于是只得忍下这口气。

　　但口头威风还是要逞一下的。

　　“你有本事你怎么还赖在沈家不走呢？我听说小叔跟你小姑取消婚约了吧，沈家以后跟遇家也不会有联姻了，你怎么还有脸住在这呢？”

　　遇凌看了她片刻，淡淡道：“那你比我好哪去，跟沈家半点关系没有，不也一样用尽心思想上宗谱？”

　　说完顿了几秒，从石椅上站了起来。

　　“遇家的确以后跟沈家没姻亲关系了，但我好歹姓遇，你呢？”

　　遇凌长相温温柔柔的，但真正起神色来，连那双平日看起来无害的小鹿眼都充满了攻击性。

　　眼中更是浮起底气十足的轻蔑。

　　苏明馨被戳了痛处，赤红着脸，咬着牙，“你！”

　　遇凌不打算搭理她，转身打算走，宁愿淋雨也不想多待一分钟。

　　刚走至廊边，就听苏明馨气急了的声音冷冷道：“你不会还依旧以为沈家是沈则奕说了算吧？真是天真，开个董事会，要是我爸爸说个‘不’字，他能干成什么事？要不是顾念着嫡庶之别，沈家还轮不到他当家作主！”

　　遇凌的步子顿了下来，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握拳。

　　类似的话两年前她就听过一遍了。

　　只不过那次比这次讲得更难听些。

　　当时是在东园明月池上的蓬莱亭里，也像是今天的境遇，苏明馨气急讥讽。

　　“你以为沈则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就表面恭敬叫他一声小叔叔，要不是顾念着沈家跟你们遇家的婚约，我爸爸让他娶谁，你看他敢不敢不娶的！说到底，他就是挂个虚名！沈家嫡房长子，说得好听，也就是个空有名号的傀儡！什么不得听我爸的？等祖奶奶没了，你看沈家要不要换掌权人的！”

　　那天，她亲手将苏明馨扭进了池子里，呛了她好几口水。

　　两人本就不对付，那次算是挑明了结梁子。

　　遇凌捏着拳默了片刻，转身看过来，眸光却是冷到了极致，掀唇反讥：“你认父的速度倒是挺快，不知你亲生父亲泉下知不知当年拼命救下的是你这么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