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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点子拍在地上，形成层叠的泥渍，墓碑和植被也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顾盼担心张绾青看了难受，迅速把周围打扫了一遍，虽然淅淅沥沥的雨还没停，但也清爽多了，起码是被照顾得很好的样子。

　　下葬之后，张绾青迟迟不肯离开。

　　顾盼只好站在旁边撑伞，她想让游漪和周凡先回去，但是又害怕自己弄不了张绾青，只能麻烦他们到底了。

　　气氛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压抑，任凭旁边的悉悉索索各自动乱，几个人周围的空气仿佛是不流动的，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大家不敢说话。

　　最终，还是张绾青打破了沉默：“盼盼……”

　　顾盼赶紧回应：“妈，你说……”

　　“等我死了，就埋到你哥旁边……”

　　张绾青说着，泪从两颗眼珠子里滚滚落下，经过枯水期湖底一样干涸的脸，顺着横在脖子上的沟壑，四散流开，最后消失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雨势突然变大了，它似乎就在等着张绾青说话，然后用滂沱的声音淹没她。

　　但是顾盼听清楚了。

　　顾盼没有说话，因为她也哭了，泪簌簌掉下，直接碎在地上，和漫天雨帘一起，溅出水窝，然后混杂着泥土落叶搅成漩涡。

　　过了很久，突然听到顾盼大声吼了一句：“等我死了，就埋到你们旁边！”

　　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顾盼发狠扔了手里的伞，整个人暴露在雨帘中，瞬间就被浇透了，从头到脚，衣服黏在身上，头发一绺一绺箍在脸上，她拼命睁着眼睛，不停用手抓去脸上的水，试图看清楚一切。

　　游漪赶紧凑到顾盼身边，把伞举过顾盼头顶，抱住她，感觉到她抑制不住的颤抖。过了一会儿，顾盼身体的起伏更加强烈了，她伸出胳膊紧紧搂住游漪，呜咽的哭声渐渐传出，直到放开嗓门大声嚎啕。

　　这种哭声的感染力太强，在场所有人都止不住自己的泪了，只能努力调整呼吸不让场面太尴尬，向上仰头，再偷偷抬手抹脸。

　　游漪拍了两下顾盼的后背，希望可以安慰她：“盼盼，再坚持一下……”

　　“我坚持不住了！为什么？为什么每天都要活啊死啊的？哥哥走了，妈妈也总是想着要走，那我怎么办？我跟着他们一起走！”

　　顾盼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她把脸埋进游漪颈窝，遮挡了不受控制的面部表情。

　　“阿姨就是太难过了，随口说的，你不要当真，她舍不得你……”

　　“我真的受不了了……”

　　顾盼已经崩溃了。

　　让她崩溃的倒也不只是张绾青说的这句话，而是不久之后可能预见的未来。妈妈还能活多久呢？哥哥在的时候，虽然躺在床上，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干不了，但他就是一道门，只要有他挡在那儿，妈妈就还很安全。但是，现在哥哥走了，顾盼感觉，妈妈和死亡的距离似乎也突然变近了。

　　所以，当张绾青说“等我死了，就埋到你哥旁边”的时候，顾盼脑子里全是妈妈下葬的场景。

　　在这个瞬间，顾盼是生气的。为什么妈妈不能坚强一点儿？为什么要把所有压力都放到她的肩膀上？她希望妈妈可以拉着她的手肯定地说“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或者至少告诉她“别难过，还有我”。可是，张绾青没有。她沉浸在痛苦中，希望自己可以快点儿解脱，甚至安排好了一切，唯独没有考虑自己的女儿。也许，她考虑了，她固执地认为，自己走了，就不会拖累女儿了，所有痛苦都会被遗忘，烟消云散，顾盼也解脱了。这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张绾青说话了：“盼盼，对不起，是妈妈错了。”

　　听到这句话，顾盼哭得更厉害了。她转身蹲下，扑在张绾青腿上：“妈，你没错，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盼不想让妈妈因为自己而内疚抱歉，不想在张绾青的人生中增加哪怕只是一片羽毛的重量。

　　张绾青抬手，颤巍巍地摸着顾盼的头：“我不会死的，我还没看到你结婚生孩子组成自己的家，我不放心……”

　　“妈，我不结婚生孩子。”

　　这话顾盼以前说过无数次了，每次张绾青提起的时候，顾盼都是这么直接顶回去，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平时，张绾青认为她还没长大，等再过几年就好了，不会追着说什么。

　　可是今天，她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顾东来说的对，都是我的错，只会祸害人。”

　　顾盼立刻反驳：“妈，你不是想明白了吗？怎么突然又倒退回去了？你没有任何错！”

　　张绾青低头，硬顶着哽咽说话：“都是因为我，你才不结婚生孩子。”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需要做的就是不干涉！”

　　“你的选择和我有关，如果不是我的病，如果不是你遗传了致病基因，你还会这么选择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你怎么知道你会？”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平行时空，没有如果，这些都是不存在的。我证明不了我会，你也证明不了我不会，没有讨论的意义了……”

　　张绾青叹了一口气，不同意顾盼的话。

　　顾盼还想继续解释，但是现在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索性闭嘴，只说了一句：“妈，我不管，反正你不准死……”

　　张绾青更是宠溺：“嗯，盼盼不批准，谁都别想让我死。”

　　听到妈妈这么说，顾盼嘴角上扬，然后抬起头，脸上还挂着雨和泪交织的水，两颊通红，终于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又哭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等到情绪终于平复了，大家才离开。

　　到顾盼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忙了一天，午饭也没怎么吃，大家都饥肠辘辘。把张绾青安顿好了之后，顾盼洗漱换完衣服，点的外卖也到了。

　　张绾青在床上，保姆帮着喂饭。顾盼、游漪和周凡三个人坐在客厅，安静地埋头吃饭。

　　顾盼吃不下，呆愣愣地望着盘子里的食物，挑挑拣拣，只把青菜往嘴里送。周凡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夹了一块牛肉放到顾盼碗里：“盼盼，吃点儿肉。”顾盼也不拒绝，也不吃，继续嚼着青菜愣神儿。

　　“咳，咳……”

　　突然，一个不小心，被呛到了。

　　顾盼本来今天就哭了几次，眼睛已经肿了，现在咳起来，脸上更是红得厉害。周凡赶紧递上一杯水，走到身后帮顾盼拍背。

　　因为顾盼下了命令，暂时不对家长公开两人的关系，在张绾青面前，只说周凡是熟悉的朋友。

　　现在，离开张绾青的视线，周凡也就不用避嫌了。

　　顾盼和周凡已经在一起几个月了。

　　当初，游漪为了躲周凡，把儿童罕见病公益平台需要和周凡对接的工作都转移到了顾盼手里。周凡自尊心受损，一蹶不振了一阵子之后，又开始重振旗鼓，打算曲线救国。于是，整天缠着顾盼打听游漪，不管是直接出击还是旁敲侧击，各种招数都用上了，但是顾盼作为中间人只传回来一句话：算了吧。

　　把周凡逼急了，几次到游漪的必经之路堵她，也只得到了一句话：周总，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周凡被吓到了，他才开始明白，原来游漪是真的对他没有意思。

　　于是，周凡又整天缠着顾盼大吐苦水，顾盼只能耐着性子安慰他。吐着吐着，突然发现自己和游漪的性格真的不合适，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一个浮夸一个低调，一个是火焰一个是冰山，强扭的瓜不甜，幸福勉强不来。也反应过来了，开始感谢游漪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渐渐的，周凡发现自己和顾盼挺合适的。

　　于是，他的目标变了。

　　用在游漪身上不奏效的一套，在顾盼这里倒是反响不错。顾盼爱玩，周凡又不讨厌，人聪明灵活，长得还挺帅，一来二去的，她就愿意试一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还是提前说好了，只谈恋爱不结婚，更别提生孩子了。上次和前男友张舟洋分手时的场面，顾盼还历历在目。每次想起来，她都要再跟周凡确认一遍：“你没忘吧？我不是图新鲜闹着玩儿，我是认真的。到时候你可别说我诈骗！”周凡点头如捣蒜。顾盼被张舟洋弄怕了，她才不管周凡是真懂还是假懂，只需要他记住自己说的这些话就行。最后，顾盼还担心不保险，非要录音当证据，两人正襟危坐，按照她起草的稿子一字不错地读完，这才终于感觉稳了。

　　此刻，周凡站在顾盼身后帮她拍背，顾盼灌下一杯水，声音非常疲惫：“我吃饱了。”

　　顾盼说她现在就想一个人静静，让周凡坐回去，感谢大家今天帮忙，等缓过来了，再找个时间聚会吃饭。

　　说完，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游漪看了特别心疼：“盼盼，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我吃完了自己走。”

　　顾盼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