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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能说会道的苏晴，此刻像是突然哑了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只挤出一句：“谢谢。”

秦远笑起来，默不作声轻轻挪了脚步，将陈金粟的目光挡在门外，就像这辈子第一次来宴春楼那样。

“这次不再拒绝我的帮助了吗？”秦远语气中明显掺杂着幽怨，像是指责，又像嗔怪。

苏晴面色认真，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沉声道：“这次是真的需要你。”

没想到苏晴会这样回答，秦远的脸瞬间烧的火热。明明是他故意刁难苏晴，却没想到最后落下风的还是自己。

胜败乃兵家常事。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秦远将这两句话在心中反复念叨了几次，一边念一边想着：我就说这两句话是打了败仗之后说的吧！

“为免夜长梦多，明日一早，我来娶姑娘过门。”秦远声音大了些，显然是想让门外的陈金粟听清楚。

“好。”苏晴果断答应。

顾烑就这样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约好明天去哪里吃饭一样，三两句话就约好了，明天成婚。一直到和秦远走出宴春楼，他都觉得方才发生的种种，像是做梦。

午后刚过，秦远就急冲冲跑到船厂找顾烑。秦远从小到大第一次开口求顾烑，让他拨给一千两黄金给自己。

秦远突然要这么大一笔钱，顾烑愣在原地半天没出声，直到听了秦远想要为苏晴赎身，他咬了咬牙，瞒着顾家众人，暗中给秦远拿了钱。

入夜，顾烑隐匿在人群中，看长安名妓惊鸿一舞。

中间发生了什么，顾烑觉得自己已经记得不真切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回味。和秦远并肩走回顾府路上的时候，顾烑才理清思绪，他猛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看着秦远。

“你要成亲了？？！！”

第 20 章

且不说顾烑没反应过来，就连新娘子本人——苏晴，也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不太真实。

身边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苏晴只觉得血液上涌，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任由她如何深呼吸，都没有办法抚平躁动的心跳。窗外的喧闹和乐声离她越来越远，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

苏晴坐在桌前，仰头喝了杯酒。

嫁给顾家，这一步是对是错，她全然不知。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去哪里。

苏晴不是没看到门外陈金粟始终紧盯着不放的目光，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带着不甘和怨恨，在她身上狠狠剜了一刀又一刀。

那个时刻，苏晴如果不收下秦远的聘书，就会当场失去唯一一次可以得到庇护的机会，失去能够依靠的顾家。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做了，陈金粟会不会当场将千两黄金甩在张福娘面前，然后将苏晴从宴春楼掳走。

苏晴只知道，凭借陈金粟的性子，他一定不会白白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想到这里，苏晴将手中那两封红色的册子抓得更紧，心里陡然萌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只有一瞬。

当她低头看见被烛光映出漂亮光泽的聘书，方才腾起的那点庆幸就全被击碎了。

又是成亲。

又是一个男人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一定会娶她。

而这个承诺了要娶她的，还是她怨了半辈子的人。

苏晴眉头越聚越深，将眉心挤出一个“川”字来。这样的甜言蜜语和信誓旦旦，苏晴再也不会相信了。

她不知道未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不知道顾家的人会如何待她，不知道顾家的奴仆是否会因为瞧不起她而给她脸色看，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旁人对顾家的指指点点。

不知道秦远会不会和陈金粟一样，将她当作上位的垫脚石。

甚至，连明天早上秦远会不会真的来宴春楼，她都不知道。

苏晴瘫在椅子上，猛然发觉自己的生命像是有一道巨大的缺口，迄今为止，都找不到填平的方法。

她焦躁极了。

苏晴一夜没睡，眼巴巴看着天际线逐渐从浓重的黑泛出清透的白。

今天很冷，太阳虽是高高悬在天上，却并没有起什么作用。风也冻得钻进房间避寒，枯枝落叶零零散散落在地上。

香尘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苏晴，眼看着她身上仍是昨晚那套衣服，就知道她定是在这坐了一宿。

香尘不知道苏晴心中这么多弯弯绕绕，但从苏晴泛红的眼睛也不难看出，嫁到顾家，她心中仍旧是怕的。

香尘走到苏晴身后，轻轻将手搭在苏晴肩上。即便香尘动作温柔轻盈，苏晴还是被吓了一跳。

苏晴猛地从落寞的思绪中抽出神来，窗外的天光照亮了她的眸子。

“姑娘，今儿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再浑浑噩噩的了。”香尘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拢苏晴的头发。

苏晴自顾自站起身，走到酒桌旁。

看苏晴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香尘闭着眼睛都知道苏晴想干什么。她大跨步冲到苏晴身边，一把夺过刚倒满的酒杯。

“姑娘！你今儿是成——亲——，还喝啊！”香尘看苏晴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谁家的姑娘出嫁之前，先灌自己两杯的？

“我口渴。”苏晴有理有据，伸手就去夺杯子。

“姑娘。”香尘将酒杯背在身后，认认真真看着苏晴，“我听闻顾家家教严苛，凡是在顾家做事的，无论高低贵贱，都多少读过书、认得字。尤其是顾中明，听说是一板一眼脾气暴躁的老头子。姑娘……姑娘今日可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落人话柄。”

苏晴知道香尘那短暂的停顿，省去了什么。

如果是买下花魁作为家妓，会受到旁人艳羡。但是迎娶花魁，就变得不一样了。

在世人看来，青楼女子只是增长脸面、寻欢作乐的物件。他们指望能从这些女子身上得到快乐，却从未有人正儿八经地将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去。

“名分”二字，对她们而言，就像猴子捞月，总是能扯上关系，却永远都相隔万里。

这么多年来，人人墨守成规，没有哪个公子是真的娶了青楼女子为妻的。

而且还是正妻。

苏晴就算在平康坊再赫赫有名、人尽皆知，在顾家眼中终究还是贱籍。

在香尘看来，若是她们想要在顾家过上舒服日子，那便要处处看人眼色，不能闹出一点差错。

苏晴对着酒壶多看了两眼，想了想，虽是喝不醉，倒也确实没听说过哪个新娘子是满身酒气结婚的。

她将酒壶放回桌子上，暗暗下了决心。

不就是贤良淑德的好儿媳吗？

我会演！

她利落转身端坐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庞，坚定道：“上妆。”

-

此时此刻的顾家，也不是什么好景象。

红绸缎虽是高高挂起，府内却安静得要命，没有一点要成亲的喜庆意思。

来往宾客嘴上说着“恭喜恭喜”，脸上的笑容倒是比哭还难看。就连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牵马小厮，都不敢在今天露出半点笑模样。

昨晚，秦远要迎娶苏晴的消息传回来时，顾府上下就像是被惊天大雷劈中了一样。

人人目瞪口呆。

顾中明看着跪在身前的秦远，张着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他这三儿子平时是孤僻了点，冷淡了点，性格古怪了点。可即便是让他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秦远第一次主动开口和自己交谈，就是要迎娶青楼女子。

做妾还不行，还得是正妻。

倒也算得上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秦远的母亲罗观云，在顾中明扬起戒尺打在秦远身上之前，先他一步将秦远拉出门外。

她坐在秦远房间里，和他聊了一夜的天。

得知秦远花了一千两黄金从宴春楼买回一个女子，顾中明缓了半宿的气，才将自己迈进鬼门关的半只脚退了出来。

如今摆在顾中明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将秦远锁在家里，无论如何保全顾家脸面，坚决不娶青楼女子。

要么让秦远和苏晴完婚，保全顾家名声，言而有信。

顾中明将顾濯和顾烑叫到书房，三个人想了一夜，想得顾中明的头发都更白了点。

最终，选了名声。

事已至此，除了让秦远风风光光迎娶苏晴，别无他法。至少将苏晴留在顾府上，顾中明还有改造这个儿媳的机会。

得了顾中明的指令，顾家连夜挂起红绸子，筹备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

罗观云并没指责秦远，从头到尾没有对秦远说一句重话。她坐在秦远面前，看他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脸上渐渐展开笑颜。

“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没精神。”罗观云用手指戳了戳秦远的额头，像是教训小孩子。

听母亲这样说，秦远挺直了身子，他试了几次，还是没办法在脸上挂出笑容。

看他这副模样，罗观云笑意更深。

“你当真想娶那姑娘？”

“当真。”秦远笃定点头。

听秦远这样说，罗观云反倒松了口气。

她宁愿秦远是真心实意不论出身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也不愿他是想要为自己博什么噱头，或是借此打压陈家。

罗观云和秦远聊了一夜，为他分析利弊，为他谋划日后到了朝堂上该如何解释自己此番一意孤行，还顺便打听了未来的儿媳长什么模样。

若说秦远早就已经为自己规划好了所有退路，想好了未来要如何拉着苏晴灭了陈家，那是假的。

他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