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绥远陈瑜安(陈绥远陈瑜安)正版美文欣赏-小说(陈绥远陈瑜安)全文完整版免费阅读
陈绥远循声望去,是陈瑜安。
“你不去听戏,来这里做什么?”她歪着脑袋问。
陈瑜安仰着脸同她说:“你怎么不在?”
“我不能去。”陈绥远怕婆子听见,连忙压低声音。“你快走,小心被范叔叔发现,你又要挨骂。”
陈瑜安停在原处,冲她招招手:“你翻出来。”
窗子并不高,只到成年男人的脖子。
可陈绥远低头瞧了眼墙垣,摇摇头:“我怕。”
“我会接住你的。”
“你接得住吗?”陈绥远将信将疑。
陈瑜安笃定地点头:“接得住!”
陈绥远抿唇,犹豫片刻后,两手抓着窗楞,脚尖踩着石粉墙,一跃而下,坠到他怀中。陈瑜安屏息,全力捧住了她,稳稳放到地上。两人相视一笑。陈瑜安握住她的手腕,说要带她去看戏。陈绥远说好,跟着他跑起来。
他们低着身子,抄小道溜出后园,朝戏台奔去。
身旁过去一个公子哥儿,不知怎的,痒痒痒,总在掏裤裆。
又过去一位老太爷,左边美妾,右边娈童,风月无边。
陈瑜安紧紧拉着陈绥远,钻到戏台的另一侧。在后头理袖子的,便是今日扮杜丽娘的女伶。路过的男人见了她,总要上前作弄几下,她赔着笑脸,一一回应,远远ʝ望去,她的脖子上长着些许红粉色的疱疹,快要蔓延到脸上,但用白铅粉遮盖后,并不显眼。
下一出戏将要开场,陈绥远连忙拉着陈瑜安往戏台子前走。
隔一堵布满花窗的墙,这头是种了一棵梨树小园子,那头便是戏台。
两人躲到石窗下,竟听到了范启元的声音。
他与人感慨:“想我十九岁成婚,二十一岁喜得子,二十三便中进士,风光无限。可惜乐极生悲,先是被外调岭南,而后屏娘暴病而亡,留我与贞固相依为命。如今蹉跎将近十年,不知不觉,三十三岁了。此番回朝,是闯龙潭虎穴。”
“前辈,万物倾颓啊。”范启元啜一口茶水,继续说 。“朝堂斗争无止无休,着实令我厌烦。实不相瞒,我也想过辞官回乡,靠收租度日。为自己造一座园子,养一些乐伎女伶,闲来无事排排戏、听听戏,终日耽于女色,在风月中了却此生……”

话音未落,伶人登台,男人便也息了声响。
“姐姐过来,”陈瑜安牵了牵陈绥远的衣袖,示意她随自己去。
两人蹑手蹑脚地改换了阵地,停在一扇窄门前。
透过玉瓶似的窄门,陈绥远远远瞧见戏台上的女子。她挽袖,唱“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这一颦一笑,真真儿跟戏本里的杜丽娘活过来了似的。陈绥远望着望着,不由痴了。谁是柳梦梅,不重要,《牡丹亭》内只有一个杜丽娘,她们也只要一个杜丽娘。
然而就当一阵恰如黄莺啼叫的笛声颤过,戏曲正要抵达最高潮时,扑通一声,台上的女子忽而倒地。
“啊!”陈绥远在心里惊呼,也跟断了魂似的,僵在原处。
众人屏息凝神,望着女伶,以为是新排的片段。
可过了很久,女伶都没起来,饰演柳梦梅的伶人匆匆上场,一试她的鼻息,面色惨白地同台下的看客道:“没、没气了。”
陈瑜安脸色一白,连忙拽住陈绥远的胳膊,拉入怀中,紧紧捂住她的眼睛。
“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说。
……好端端的一出戏就这样变成了闹剧。
女客们吓坏了,纷纷结伴往后园走。
一些文人们则咋摸起其中玄妙的雅趣,纷纷慨叹:“好啊,好啊!伤情而亡,果真是牡丹亭还魂记。”
戏班子扯开一匹红布,暂且将女伶包在里头,放到装行头的箱子里,好送出去买棺材安葬。
而此时,女伶妆已凋谢,露出了面庞与脖子上红粉色的疱疹。
四处纷纷乱乱,陈瑜安面对这一切,也慌了神。他紧紧抱着陈绥远,想等大人们全散去后,再带她走,可不曾想,一个路过的婆子发现了两人。婆子瞧见陈绥远,脸一白,急忙招手叫来大夫人房内的丫鬟,带他们离开。
一刻钟过去,府内才勉强安定下来。
范启元停在门关,同陈绥远的母亲行过礼,才进外室。陈瑜安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不吭声。范启元瞥他一眼,摇摇头,又皱着眉问:“娉姐儿可好?”
“不碍事,就是惊着了。”陈绥远母亲答。
范启元松了口气,看向陈瑜安,道:“贞固,跪下给夫人赔罪。”
“不了不了,都是孩子家玩闹……”
话未说完,就被范启元打断。“跪下!”
陈瑜安扑通一声跪在女人面前。陈绥远的母亲吓一跳,想扶他起来,却见他一把将自己推开,本能地护住了头。未等女人反应过来,范启元抽下腰间的革带,抽在儿子的手背。陈瑜安吃痛,弯下腰,整个头埋到地上。范启元见状,挥马鞭一般,狠狠抽打在他的小腿。陈瑜安闷哼一声,紧跟着咬住唇,强忍着疼痛。
待到他打到不知是第十八下,还是第二十下,才停了手,叫陈瑜安跟自己出去。陈瑜安听闻,哆嗦着爬起,同屋内惊骇的妇人深深行了个礼。
许久,陈绥远的母亲才回神,神情复杂地回了里屋。她掀开床帘,瞧见女儿抱着被角,缩成一团。
“怎的,做噩梦了?”
陈绥远点头。
女人叹息一声,搂着她的肩膀,叫她趴在怀里。
母亲的身上总带有一股柔软的奶香,陈绥远整张脸埋进去,闷闷地发问:“娘亲,你说那位女伶死后,会去哪里?”
“应当是化为恶鬼了吧,心有不甘,就会变成恶鬼。”母亲淡淡道,“当然,也有可能成仙,像厕姑,厕姑就是神仙……或许鬼和神,对于天地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陈绥远听得稀里糊涂。
她伏在母亲膝头,嗓子眼咕噜咕噜地呼唤她:“娘亲。”
“嗯?”
“你将来也会变成鬼吗?”
女人沉默片刻后,一只冰凉的手掩住了女儿的双眸。
“或许吧,或许吧…… 每个女人最终都会化为鬼。”她长叹。“ 人总要有个盼头,否则,死了就是死了,太伤感。”
陈绥远依旧听不懂。
她蜷缩在母亲怀中,合上眼,只觉得这番话很伤感。
少顷,房门开了,父亲进屋来寻母亲。母亲抱起陈绥远,将她放上床,盖好被子。二人在床前嘀咕了一阵后,谈到了范家父子。
“真心狠。范少爷都十二岁了,又是在外头,说跪就跪……”母亲道。“我方才见他胳膊上青青紫紫,像是从前拿藤条打的。”
“滋荣家法严。”
“那也不是这么个严厉的法子。”
“哼,妇人之仁,难怪你生不出儿子。”
女人不吭声了。
男人还在说:“他小小年纪就会诱骗姐儿出逃,将来还不知会干出什么荒唐事。现在是姐儿年纪小,尚未及笄,能说是孩子气。等明年、后年,再这样,我的脸往哪里搁?你还有胆说情,如此不孝子,滋荣打死也不为过。”
陈绥远昏昏沉沉地听着,忽而想起了少年面中的那颗小痣,会随着眨眼微微摇动,如同一粒极远的星子。
【番外】 恍然惊梦醒
说着无碍,陈绥远却还是惊着了。
那夜,她睡一阵醒一阵,梦中总听见女伶唱戏。
姨娘疑心是那伶人伤情而死时,魂魄冲撞了姐儿,想附到她身上,便叫她母亲去请个梅爷来看看。陈绥远的母亲见女儿梦中总说胡话,醒来后头疼不已,实在放心不下,便暗中派丫鬟去澄虚观,请狸狌道人来,替女儿祛除邪祟。
当天傍晚,陈绥远正待在房内,跟着婆子学打络子,忽听前厅传来一阵话音,声音压得极低,似在说道长来了。陈绥远心下好奇,放下编到一半的络子,探头去瞧,隐约见一位麻衣素衫的女道士,身后背着箱笼,怀中抱一只睡着的狸花猫,与母亲说着什么。
少顷,母亲掀开帘子,请女道士进到后室。
人真到了眼前,陈绥远莫名有些怯。她缩着肩膀行礼,轻轻喊一声:“道长。”
对方笑了。
她侧过头,与陈绥远的母亲耳语几句。接着,她母亲招招手,领着婆子悉数离开。屋内只留陈绥远与女道士两人。女道蹲下,放低了身子。怀中熟睡的狸花猫忽而醒来,跳出她的怀抱,自顾自地寻了个角落躲起来。
“你可是商小姐的朋友?”女道放下箱笼,转回来问。
陈绥远眼睛亮了亮。“您是说淑清?”
“嗯,我听她提起过你。”她笑着走到女孩身边坐下。“商小姐痴迷于修仙之道,偷偷托人来向我请教过,我也偶尔会教给她一些方术。”
凑近了,陈绥远闻到女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令人心安。
“你娘亲说你最近睡不着觉,是有什么心事吗?”她柔声问。
陈绥远低着眼睛,扭捏了一会儿,才牵住女人宽大的袖子,将最近发生的事统统告诉了她。女孩从城西杀人的寡妇,说到戏台上暴毙的女伶,从商淑清的成仙,讲到母亲的成鬼……她问她,鬼神之说有几分真、几分假,女人死后,又会去往何方。
兴许是她提出的问题太过玄妙,女道许久未曾说话。
沉默了好一阵后,女道人摸摸她的头,神情有些许动容。
“小姐,贫道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她开口。
“从前,大约二十年前,钱塘县有一个叫王微的女子。她是小妾所出,但父亲对她很好,教她识字,让她学琵琶,大娘子与长兄也相当和善,于是她很幸福地活到了十四岁。然而在十六岁那一年,她的父亲不幸病逝,大娘子和哥哥为了遗产,将她母亲赶了出去,她则被卖到游船上当歌妓。”
“虽是歌妓,但王微才貌俱佳,西湖的文人骚客又多得如过江之鲤,她很快便吸引了一帮风雅的客人,陪他们游湖赏月,给他们弹琴唱歌,与他们纵情饮酒、欢饮达旦,分不清昼夜。”
“后来,王微爱上了一个姓谭的男人。他爱写古怪冷僻的诗句,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