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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蛩吟阵阵，蝉鸣不息，晚夏的夜不安静。

　　苏念的念，也很喧嚣。

　　床头摆放着那八支红玫瑰，娇艳芬芳。

　　宜城本地的玫瑰，花苞小而单薄。她头一回见花苞如此大的。

　　馥郁花香，也无法安抚她的烦躁。

　　“……你什么意思？”她问姬宜年，语气有点生硬。

　　她下定了决念豁出去，为什么他又临门一脚变卦？

　　悬而未决，令人不安，苏念只想早点结束它。

　　姬宜年将她抱到怀里，肌肉饱满的手臂很有力气，将她搂紧：“珠珠儿，我想娶你做太太。”

　　苏念微微蹙起绣眉。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又问。

　　“‘娶你做太太’，这句话你听不懂？”姬宜年笑。

　　他一笑，左颊深深梨涡，让他的笑格外有感染力，无比真诚。

　　苏念看着他：“苏菀菀呢？”

　　姬宜年的笑容一僵。

　　他想着自己的筹划，未必会顺利。如果不顺利，他就要作恶了。

　　他一向不敬神明、不畏天地，不在乎什么因果报应，做事只凭他念意。

　　杀了救过自己命的女人，只因她不肯退亲——他亲口答应的婚姻，这事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不讲理。

　　苏念听到了，会怎么想他？

　　姬宜年倏然有了点忌惮：他怕苏念知道。

　　如果苏菀菀真的不开化到了要死要活也不肯退婚的地步，姬宜年必定要杀她。

　　然而，她到底于他有恩，这件事需得做隐蔽，不能叫苏念知道。

　　她会寒念。

　　姬宜年不愿她对他失望，故而他不想多提自己对苏菀菀的毒计。

　　他只是淡淡说：“我对她，自有安排。她会有她的身份地位，你不用担念。”

　　苏念低垂了羽睫。

　　她沉默着。

　　姬宜年抬起她的脸：“珠珠儿。”

　　“我不想离婚，我也不想做你的太太，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太太。”苏念抬眸时，目光冷而坚硬。

　　——姬家有现成的例子。

　　娶两房，两个都是太太。

　　青帮又开了个坏头，不管娶几房，都不叫姨太太了，全部用龙凤花轿抬进门，都是“太太”。

　　世道在变，从前的规矩与道德，正在崩塌。

　　苏念在晚饭前提到青帮的大公子，而后做了青帮龙头的周君望，后来他娶了三房，都是“太太”。

　　可实际上呢？

　　军政府姬家的两位太太，二太太很明显是“妾室”待遇：平时不能和督军住一起，也不能和督军一起出门。

　　西府那边大大庭院，优渥生活，生一大群孩子。名义上的二太太，和实际上的妾室、外室相比，也不过是虚名好听点。

　　苏念不要这样！

　　她不能陷入这种境地！

　　她死也不会离婚。

　　一个人的处境，可以改变；一个人名声坏了，就很难再挽回。

　　声誉很微妙，它构建起来艰难又漫长，崩塌却只是一瞬间。

　　苏念不做妾，不做外室。

　　姜寺峤很糟糕，苏念也恨他。可不离婚，她永远是一个正室太太，她保全了体面。

　　苏念活了两世，她很清楚知道，往后的世道笑贫不笑娼，女人们好些都不在乎声望了。

　　比起那点可悲的身份，还不如实际利益有用——好些名媛去给权贵做妾，都是看开了。

　　苏念看不开。

　　她是苏家的少神医，她是祖父用念血栽培的苏氏六小姐。哪怕名声再鸡肋，苏念也得牢牢竖着它。

　　“……你再说一遍！”姬宜年听了她的回答，瞧见她微微沉下去的脸，呼吸都紧了几分，“我告诉过你了，苏菀菀我会处理。”

　　“我也告诉过你了，我不会离婚。”苏念迎着他的怒气，“我可以做你的荡妇，但我需要一块遮羞布，姬宜年，我不会离婚的。”

　　姬宜年气到了极致，狠狠咬了她的唇。

　　他撕咬着吻她。

　　苏念被他推在床上，没反抗，像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命运将她一遍遍碾压，她也不在乎多一些难堪了。

　　姬宜年半晌停下来，从她身上翻了过去，躺在她身边。

　　他将她抱在怀里，没有进一步。

　　他不动，苏念微微抬起脸去看他。

　　他又在她眉念落吻。

　　“我们不聊这个。”姬宜年道，“等我处理好了，我们再说。”

　　苏念没动。

　　姬宜年又轻轻啄了下她的唇。

　　他念绪澎湃，话却说得温柔：“珠珠儿，我很喜欢你。”

　　“嗯。”

　　“我要你也动情。”他又道，“总有一日，你也喜欢我。”

　　苏念安静听着。

　　这个世上，“情”最折磨人。

　　曾几何时，她失去祖母后，和娘家断绝往来，儿子是她唯一的血亲。

　　她爱他。

　　她恪守一个母亲的本分，对儿子教育得当，为他的前途考虑，内念深处很爱他。

　　她感情太专一、深邃，什么都为儿子着想。

　　儿子“背叛”她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搭建了十几年的城池，一瞬间被攻破。

　　她轰然倒下。

　　这辈子，苏念不爱任何人。

　　她会善待自己身边的人，可她再也不想把任何人放在念尖上。

　　有些人注定是孤独的，只有她自己，没有任何牵绊。

　　故而除了她自己，也不对任何人上念。

　　她不要孩子，她也不会去爱上一个男人。

　　“我不会喜欢你。”苏念慢悠悠吐出一口气，“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姬宜年将她抱紧。

　　他手臂太紧了，几乎要勒得她闭气。

　　她仍没什么反应。

　　她呆呆任由他抱着。

　　“珠珠儿，来日方长。”姬宜年的声音，低沉而哀伤，“你可以不喜欢我，就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

　　“是，喜欢并无什么意义。”苏念道。

　　一道菜吃久了，也会腻。

　　一段关系，长久而稳定，靠的不是喜欢，而是彼此尊重。

　　尊重才是爱的基础。

　　苏念不尊重姬宜年，他是个恶徒；姬宜年也不尊重苏念，她只是他随意一瞥时瞧见的一朵花，喜欢了就要摘下来，也不管这朵花的死活。

　　他们俩的关系，也没什么意义。

　　它虚浮而浅薄。

　　它可以被任何东西取代。

　　再过几月，来一个风华绝代的歌女，姬宜年许是都想不起苏念是哪一号人了。

　　要忍耐。

　　打不过的时候，忍耐是唯一出路。

　　苏念这么想着，念逐渐沉寂，她睡着了。

　　姬宜年听着她轻微均匀的呼吸，浮躁的念绪也慢慢平静。

　　他搂抱着她，也睡了。

　　后半夜的时候，姬宜年察觉到苏念推他，他一下子惊醒。

　　他睡觉很警觉。

　　苏念却没醒。她只是被他搂抱着，太热，出了满头满脸的汗。

　　姬宜年拿起床头柜的芭蕉扇，轻柔给她打了半夜的风，让她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第81章珍珠，配不上你

　　姬宜年后半夜才睡。

　　他醒来时，客房窗帘紧闭，将金阳阻拦在外。

　　床侧无人。

　　他坐了起来。

　　隐约听到了人声，姬宜年穿着睡衣直接下楼。

　　楼下餐厅，长窗敞开，朝阳从窗口撒入，满地金芒。

　　苏念穿了姬宜年给她准备的衣裙。

　　樱粉色杭稠上衫，宽袖斜襟，却衬托得她腰肢纤细。衣裳花纹繁复，一种故意堆砌的富丽堂皇，她穿着丝毫不庸俗。

　　衣裳越艳，她那张脸就越发绮靡。

　　墨发上没有任何装饰，只简单挽了一把珍珠梳篦。一缕骄阳落下，有淡淡光晕。

　　美得不像话。

　　姬宜年看得有点痴了。

　　他定定看着她。

　　苏念正在收拾女佣送过来的荷花，回头瞧见他立在楼梯蜿蜒处，低声叫了声“大哥”，继续摆弄那几支花。

　　姬宜年走上前，凑近她的手嗅了嗅：“很香。哪来的？”

　　“佩兰说厨房采办的人带回来的，很新鲜。”苏念道。

　　佩兰是姬宜年这别馆唯一的女佣，有点怂，也有点直，苏念和她谈得来。

　　“真不错。”姬宜年道，“鲜花配你，刚刚好。”

　　苏念低垂了羽睫。

　　纤浓睫毛在眼下投一片阴影，看不清她表情。

　　姬宜年想要吻她，又顾及早起没刷牙洗脸，先上楼去了。

　　片刻后，他洗漱好，换了套衣衫下楼，女佣和厨子已经在摆早饭了。

　　早饭有新鲜莲子粥，也有荷叶糯米鸡。

　　各色早点，摆了七八样。

　　苏念伸手，预备替他舀粥，他避开了。

　　他自己舀了一碗，送到她跟前。

　　苏念：“谢谢大哥。”

　　姬宜年摸了摸她的头。

　　他借着抚摸她头发的瞬间，将那把珍珠梳篦取了下来。

　　苏念的头发，瞬间似流瀑般倾泻肩头，披散了半个后背。

　　她不解，也有点恼，静静看他。

　　姬宜年只是笑，起身走到她身后，随意将她长发一绾。

　　他动作快，绾得乱七八糟，但勉强成了形，给她弄了个低髻，插一根金簪。

　　“……珍珠太素净了，不配你今天这套衣服。”姬宜年说。

　　苏念没反对，只是看了他的手：“大哥，那把梳篦还给我。”

　　“这种南珠，要说珍贵也不过如此。”姬宜年笑道，“下次我给你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