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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张五云这个老江湖，见顾策安这架势，深知今天不给慕羲禾多开些药的话，这位大将军势必跟他没完。所以只好老老实实地提起笔来写药方，都是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补药。

顾母听闻府上来了神医，一早就来等着让他给自己也把把脉，见状便不满道：“羲禾身体好得很，瞧你紧张得！要是以前呢，还可以让张神医帮着开几个生子的方子，给咱们顾府开枝散叶。现在云儿肚子里已经有了，倒也不在急上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那个平日里孝顺谦恭，从不在她面前有任何忤逆之态的儿子，竟然一脸冰霜地瞪着她！

“你……”顾母怯懦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娘，”顾策安的音调不高，却句句铿锵有力，“只有羲禾所出，才是我顾家的后人，您别弄错了。”

顾母闻言脸涨得通红，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这不是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吗！怎么？还容不下能生孩子的了！”

顾策安正色道：“娘！云儿之事我已恨不能杀了自己！此后若羲禾与我有孩子，那便是我顾家的后继之人，若没有，就只当我对不起列祖列宗，不能为顾家传继香火了！”

“不孝子！不孝子！”顾母气得直哆嗦，她狠狠地跺了跺脚，便带着侍女气呼呼地离开了。

顾策安回过头，看到一脸愣怔的慕羲禾，马上换了温柔的语气：“羲禾，娘老糊涂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张五云在一旁试探着问：“既如此，是否需要老朽为夫人再开几幅生子的方子？”

顾策安摆了摆手：“不必。”

“我有羲禾，便已足够。”

第五十二章

这日，顾策安去了朝中议事，慕羲禾则一个人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手中把玩着一朵从地上拾起的残花。

玉竹立在一旁，手中端着碗棕色的汤药。

“夫人，将军今日对您颇为上心，今日去宫里之前，还特地嘱咐厨房给您熬了药送过来。”

慕羲禾看着玉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想说什么便说吧，你我之间，不必有何顾忌。”

“是，夫人。玉竹像是下了决心一般，“云儿姑娘之事，许是将军一时鬼迷心窍，况且我朝男子纳妾本就寻常，夫人还是不要挂怀了。也免得……自己伤身。”

慕羲禾看着手中行将枯萎的花瓣，良久也未出声。

“玉竹，你可知我与将军是如何相识的？”

玉竹一愣。

慕羲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远方：“比起身边的同龄女子来，我出阁的时间算很晚了。我自小在家中受尽宠爱，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把我疼到了骨子里。”

“有一次，哥哥带我去一个远方表姐家做客。表姐长我八岁，可看上去竟像足足大我两轮！我记得那日是表姐公公的生辰，婆家大摆宴席，里里外外全是表姐在操持。用膳的时候，她与表姐夫作为家中长子和长媳周旋于各桌宾客之间，推杯换盏，满脸喜色。可坐下来用膳时，表姐夫身边却是另外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表姐只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吃饭，仿佛看不见自己的夫君正与其他女人谈笑。”

“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个女子，都是表姐夫纳的妾。”

“当天夜里，宾客散去，也是表姐在收拾残局，表姐夫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搂着他最爱的一个小妾进了睡房。虽然表姐什么也没说，可我看到她的眼睛是红的。”

“回来的路上，我就问哥哥——男人一定要纳妾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不好么？哥哥说，他若真爱一个女子，断然不会纳妾，也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当时还跟他说笑，说我将来长大了，也要找一个不纳妾的男子做我的夫君。否则，我宁愿一辈子不嫁。”

“待我及笄之后，京城里陆续有人上门提亲，可我一概都看不上。哥哥还拿这个打趣我——羲禾，你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是不是都拿着哥哥来做比较，觉得哪个男子都比不上哥哥呢？”

“直到我遇上了顾策安，他当时还不是将军，只是在军中任了一个职位。那日我一个人去集市，结果遇上有人闹事，好几个人挥舞着银晃晃的大刀，我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殃及到，是恰好路过的顾策安将我抱到马上，又出手制止了那些闹事的人。”

“当晚我就告诉哥哥，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与你相较的男子了！哥哥当时的神情，还有些失落的样子。”慕羲禾回忆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玉竹忍不住插话道：“将军在那之后就来向夫人提亲了么？”

“是，”慕羲禾点了点头，“他第二日便让人登门提亲了，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将来可愿为了我，忠心不二，永不纳妾？”

慕羲禾低下了头，眼泪低落到脚下的泥土里。

“他说，他愿意。”

第五十三章

玉竹见慕羲禾如此伤怀，也禁不住哽咽了起来。

“既如此，夫人现下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慕羲禾口中喃喃念道，“我亦明白，将军对云儿也许只是一时的迷恋，并无几分真情，接纳她入府，也是我为人妻的本份。”

她举起手里的花朵，让那深秋的一缕惨白日光照射在粉色的花瓣上：“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你要问我怎么打算，我如今的打算便是，安顿好云儿和她腹中的孩子，这是我能为策安做的最后一件事。然后，我会离开这里。”

“无可奈何花落去……”念完这句，慕羲禾眼里已隐隐有了泪光。

这日下朝后，顾策安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绕道在一条小路上等着慕丞相。

当慕丞相乘坐的轿子经过时，他连忙上前拱手拦住了轿夫的路：“晚生顾策安见过慕丞相！”

轿子停住，慕丞相掀开轿帘，却是半分也不惊讶的样子招呼道：“顾将军。”

“慕丞相……”

刚开口，慕丞相便像是早已知道他的来意一般，抬了抬手：“顾将军，你我二人出了宫再说吧。”

宫门外的一个凉亭里，慕丞相屏退了下人，与顾策安相对而坐。

顾策安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慕羲禾在上一世时直到病入膏肓才与亲生父亲相认，没体会到几日重逢的喜悦，便撒手人寰了。

这一世，他不能让慕羲禾重复这样的遗憾。

“慕丞相，”顾策安拱手道，“晚生今日来……”

慕丞相捻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轻声打断了他：“是为了羲禾，对吗？”

顾策安猝不及防，愣在当场。

慕丞相这是……已经知道了？

慕丞相平静地看向顾策安：“前几日，慕侍郎已经都告诉我了，慕羲禾就是我的女儿，慕筠瑶。即使顾将军不来找老夫，老夫近几日也打算到府上找将军。”

“我已与慕家商定好，尽快认回我的女儿。”

原来是慕寒霄告知了慕丞相，顾策安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虽然慕丞相知道实情比他预料的时间早了些，但也是迟早的事。

“晚辈也是这个意思，羲禾与丞相失散多年，自当尽早与您相认。”

慕丞相压低了声音，眸中神色晦暗莫名：“老夫还有一事与将军相商——认回羲禾之前，还请将军出具一纸和离书，还羲禾自由之身。”

顾策安顿时变了脸色：“丞相！晚生对羲禾一往情深，断不可与她分离啊！”

“一往情深？”慕丞相冷了嗓音，“听闻府上正住着一名女子，不但与将军早已暗生情愫，腹中更是有了将军的骨肉。羲禾自之前小产过后，便再无所出，何必让她占着将军夫人的位置，白白受人冷眼呢？”

顾策安眉间微皱：“慕丞相，云儿之事，是晚辈一时糊涂，但不论如何，我的夫人只有一位，就是羲禾，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不管她与我是否有子嗣，我都不在意，更没有人可以给她眼色。我会安排好，让羲禾早日与您相认，但绝不同意与她和离。”

“呵，是么？你绝不同意与羲禾和离……”慕丞相的眼内瞬间浮上寒意，“难道顾将军认为，老夫这是在与你商量？”

“如果顾将军执意不允，老夫倒想看看，我这个当朝丞相，是不是真的不能奈何骠骑将军？”

第五十四章

回府的一路上，顾策安都心事重重。

他没有预料到慕丞相已经提前知晓了慕羲禾的身份，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强硬地要求自己与慕羲禾和离。

倒不是会因此而动摇自己的心意，只是无形中，他要面临的阻力又多了一层。

顾策安深深地叹了口气，慕寒霄、慕丞相、娘亲……似乎每个人都不希望他继续与慕羲禾在一起。

便是慕羲禾自己，怕也是被他伤到心灰意冷了……

思忖之间，他竟已不自觉地踏入了落玉斋的院内。

想到马上可以见到慕羲禾，告诉她即将与亲生父亲相认之事，顾策安嘴角不由得又浮上了一抹笑意。

即使她的亲生父亲，刚才还在逼自己与慕羲禾和离。

刚要推门进去，顾策安听到了慕羲禾的笑声。

悦耳、爽朗，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哥，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总把我当个小孩子。”是慕羲禾带着笑意的撒娇。

“你在我跟前，可不就是个小孩儿么？”是慕寒霄的声音，“我前几忙完公务后，便去了市集，瞧见这几样果子剔透可爱，就都给你买回来了。你尝尝看喜欢哪种，回头我再给你带些过